第二十九集


　　影佐：你从前是这样的。
　　徐天：极端刑讯课还是你给我写的评论，我这种人最不适合的就是刑讯……我给你两个选择。
　　影佐：给我选择？
　　徐天：第一，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枪杀了我，然后把我埋掉。
　　影佐：你想死？
　　徐天：我不想，但是你逼得我……
　　影佐：你是共产党。
　　徐天：不是。
　　影佐：你背后有一个组织。
　　徐天：没有。
　　影佐：一年前，你策划了那次行动。
　　徐天：不是我策划的。
　　影佐：那你为什么想死！
　　徐天：不然你不会放过我。
　　影佐：把他放下来。
　　下属：是。
　　影佐：刑讯，使一般人恐惧，使你愤怒，不适合。祸及亲人，伤及爱人，使一般人愤怒，但你会恐惧，对不对？这也是你自己来找我的原因，怕连累亲人。
　　徐天：你要干什么影佐？
　　影佐：多情种子，断不了七情六欲，所以改学他它科，去做个菜场会计。
　　徐天：你都知道为什么还逼我！
　　影佐：到维尔蒙路，长青药店，把田丹带出来，听评弹好不好？一年前，一年前那天你说你也在听评弹，我记得是天兴书院。把田丹带过去。
　　长谷：我知道了。徐君，我这就去。田丹，呵呵呵呵呵……
　　
　　田丹：贵是贵点，但是真的比这种散装的疗效好。
　　顾客：那就这个。
　　田丹：好。提醒你一下，这个药对胃稍微有点刺激，饭后半小时服用好吧。
　　顾客：谢谢你啊。
　　田丹：诶。客气呀。先生拿药吗？
　　长谷：田丹小姐？
　　田丹：我是。
　　长谷：徐先生，和影佐先生在天兴书院，所以，我来请你。
　　田丹：徐天？
　　长谷：对。
　　方嫂：还没下班呢，听啥评弹呢？叫徐先生自己来吧。
　　长谷：如果你不去，影佐先生会不高兴，那样，对徐先生不好。
　　田丹：你稍等。嫂子，我请个假。
　　方嫂：让徐先生自己来吧。田丹！
　　
　　影佐：身体没问题，可以跟我一起去天兴书院听评弹？
　　徐天：除了胃有点疼，其它没问题。
　　影佐：这是新方法的好处，上刑的时候难受，过后看不见痕迹。
　　徐天：如果再过十几秒，我肯定就没命了，连死都不会有任何的痕迹。
　　影佐：我们俩是朋友，我这么对你，你理解吗？
　　徐天：我们不是朋友。
　　影佐：田丹，对我没有威胁，但说不定也会伤害到她，理解吗？
　　徐天：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影佐：你问我？
　　徐天：一定有什么事情，不然你没必要用田丹再这么逼迫我。
　　影佐：为什么来找我？
　　徐天：料啸林昨天同我讲，就算他放过铁林也不会放过我，他查到田丹的父亲田鲁宁在一年前的时候帮共产党运药，他说我也是共产党。
　　影佐：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徐天：又旧事从提，我想过来再同你解释一下。如果实在解释不通，我也只好任你处置。影佐，如果我要是你的话，要么就相信我，放我回去做一个普通的小市民；要么就干脆一枪把我杀了，一了百了。所以拷问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影佐：徐天，你是我见过的中国人当中最聪明的。
　　徐天：你是我见过的日本人当中，最多疑的。
　　影佐：料啸林，昨天在仙乐斯死了。
　　
　　长青：是害死严复的那个日本人？
　　方嫂：叫长谷，也是他杀死的田丹父母。
　　长青：田丹知道还去呀？
　　方嫂：田丹好像没见过长谷。影佐已经和徐先生在一起了。
　　长青：会不会和昨天料啸林有关？影佐也在仙乐斯。
　　方嫂：那和徐先生有什么关系呀？
　　
　　影佐：料啸林死于触电，我觉得……你干的。
　　徐天：他触电也跟我也有关系？我昨天一天都在同福里
　　影佐：死得太蹊睬，他正要跟我说一说，你。
　　徐天：我现在真的希望料啸林在，居然还有人，比你更怀疑我。如果我是共产党的话，以你对我的了解，我会把自己送到这里来吗？会把我姆妈和田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保护没有任何的后路？
　　影佐：去趟天兴书院吧，我也想听听中国评弹。
　　
　　田丹：你见过我？
　　长谷：见过，打过招呼，在西餐厅。
　　田丹：那你也……认识徐先生？
　　长谷：一年前就认识。在你家。
　　田丹：我家？
　　长谷：麦琪路的家，后来着火了。我还见过你的父母。我叫长谷。
　　（徐天：动手的人叫长谷。）
　　
　　影佐：上刑你都没这么紧张。
　　徐天：不要伤害她。
　　影佐：你受过训练，你说的，我永远将信将疑，田丹是普通人，从她那里得到的话，我判断起来更清晰一些。
　　徐天：那你想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
　　影佐：她说什么，取决我问什么。也许听听评弹你们就回同福里了，也许，你们都完了。
　　徐天：田丹只晓得，你和长谷是她的仇人。
　　影佐：一定知道别的，你们这么亲近。你懂问询和回答的逻辑，从看似不相关的问答里，问话的人可以得到有用的东西。
　　徐天：只求你一件事。
　　影佐：不要伤害她。
　　徐天：谢谢。
　　影佐：哈哈。我又没有答应你。
　　
　　田丹：徐先到底什么时候来？
　　长谷：不要着急，马上就到。唱的是，什么意思？
　　田丹：你杀过很多人吗？
　　长谷：最近一两年，杀得多一些。
　　田丹：为什么，杀我父母？
　　长谷：你的父母，羞辱了影佐先生，帮助共产党。该杀。
　　田丹：畜牲。
　　长谷：过奖过奖，田小姐。你没有杀过人，不知道杀人的感觉。痛快（日语）！用你们中国话说就是：痛快！懂吗？喝茶。听戏。哈哈哈。
　　侍者：先生小姐，给您换壶水。先生，今天书院有上等的八宝糕，要不要尝两块。
　　长谷：茶水就好。
　　侍者：小姐脸色不太好，大冷天冷汗直冒……先生您看是不是……
　　长谷：不要在这里找死。
　　
　　侍者：先生，今朝书院有上等八宝糕，要尝两块吗？
　　影佐：好，多来几块。
　　
　　影佐：田丹小姐，你好，我叫影佐。之前算是见过。啊，长谷己经跟你说了？
　　田丹：什么？
　　影佐：不要怕，我和徐天，从前是朋友。今天上午，他西装笔挺突然来我的办公室，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和母亲的命，你不知道？真可惜，如果他死了，你们都不知道，他很爱你。我和徐天之前可能有些误会，也可能不是误会，所以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如实回答。不说话，这就是你和他最后一面了，当然说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田丹：你问吧，我说。
　　影佐：怕死吗？爱他？愿不愿意……为他死？第一次认识他是什么时候。
　　田丹：去年，11月15日。
　　影佐：在哪里？
　　田丹：四川路。
　　影佐：他去干什么？
　　田丹：我不知道。
　　影佐：不知道？
　　田丹：不……我知道。
　　影佐：他说了什么？
　　田丹：他，他就说了三句话。
　　影佐：第一句。
　　田丹：我手里拿着的纸条丢了（徐天：在找什么，是一张字条吧），问我，是不是在找纸条。
　　影佐：第二句。
　　田丹：（徐天：总之有人再问你，你就讲，我们是在四川路碰到的，我是去天兴书院听评弹。）他说他要去天兴书院听评弹。
　　影佐：……第三句。
　　田丹：他要我自己小心一点。
　　影佐：你和他说了什么？
　　田丹：（徐天：那其实是你叫我去你家里跟你爸爸讲一声，你已经走了，让他放心。）我告诉他我家里地址，要他去看我爸爸，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
　　影佐：哈哈哈哈。记得这么清楚？
　　田丹：这一年，我几乎每一天都会想起那天的事情。
　　影佐：你爱他？
　　田丹：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终于知道，是在哪一天喜欢上他的。
　　影佐：你掉的纸条上面写什么？
　　田丹：一个人的名字，王擎汉。
　　影佐：王擎汉！……你认识他？
　　田丹：他是我以前未婚夫刘唐的老师，我那天，正要找他离开上海。
　　影佐：那你……怎么没走？
　　田丹：刘唐把我扔下了。
　　影佐：哈哈哈哈哈……所以现在徐天快成为你的未婚夫了。
　　田丹：你到底要对他怎么样？
　　影佐：徐天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田丹：我下班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在烧菜了。
　　影佐：烧菜？
　　田丹：每天晚上都是他做晚饭的。
　　影佐：……最后一个问题，昨天晚上，你在干什么？
　　田丹：……织围巾。
　　影佐：织围巾？
　　（影佐：女人织的？
　　徐天：田丹织的。昨天她一晚上没睡才织好。今天第一次戴。）
　　
　　长谷：田小姐，请。
　　徐天：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影佐：就在门口。
　　徐天：我还可以再见到她吗？
　　影佐：可以。
　　徐天：那我先走了。
　　影佐：这么容易就走吗？从前我们不是朋友，一年前你就己经死了，哪里还用这么罗嗦。
　　徐天：……该解释的，还有该问的你都满意吗？
　　影佐：我怀疑你有没有道理？
　　徐天：有。
　　影佐：其实只要你来帮我来做事，帮大日本帝国做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徐天：日本人的事情我不会做。
　　影佐：徐天，你在日本潦倒的时候，怎么说我也对你有恩。如果，七年前的事你假装忘了，那前几天来替朋友求情，也忘了？
　　徐天：我没忘。
　　影佐：你说铁林如果平安无事，会给我一个交待。
　　徐天：我欠你一饭之恩没有忘，你放我朋友一马我也没有忘。我一定都会还给你的。
　　影佐：好，不肯来帮我做事，那现在我要你的交待。
　　徐天：……你确定田丹就在外边吗？
　　影佐：在。
　　徐天：你确定她一定平安无事吗？
　　影佐：没必要，没必要伤她，你才是有价值有威胁的人！
　　影佐：……要干什么？别忘了，你晕血。
　　徐天：我给你交待了，谢谢你放过我和田丹还有我妈，就算是暂时的，也谢谢你，我们之间，两清了。
　　影佐：不错……这样就看不到血。
　　徐天：到医院之前，我应该不会晕的。
　　影佐：比十年前有血性了。
　　徐天：我要有血性的话，我不会向自己动刀子。我真的，就是想和姆妈和田丹，一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我可以走了吗？
　　
　　长谷：哈哈哈哈哈……好玩吧！哈哈哈哈哈……
　　影佐：哈哈哈哈哈……去找你的女人吧。让他走。
　　长谷：畜牲！
　　
　　田丹：慢点吧！把围巾围上。
　　徐天：我不冷。
　　田丹：围上吧！我冷呀。
　　徐天：别怕。
　　田丹：我就怕见不到你。
　　徐天：你不怕他们吗？
　　田丹：不怕。我恨。你怎么了？
　　徐天：你同影佐怎么讲的？
　　田丹：去年11月15日，我们是在四川路遇到的。你去天兴听评弹，我托你到我家里去看看爸爸和妈妈。
　　徐天：你记性真好。
　　田丹：有些事，我其实可以很细心。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找影佐呀？
　　徐天：料啸林说查出来我是共产党。
　　田丹：你是吗？
　　徐天：你和姆妈在家里面，我怕连累到你们，走投无路才去找影佐的。
　　田丹：你这个人呀！你是想好一声不吭，就不准备回来了！
　　徐天：幸亏料啸林已经死了，他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影佐。
　　田丹：说不定，你是想多了……他可能根本什么也没有查到呀。
　　徐天：料啸林查到的影佐并不知道，是我运气好。
　　田丹：你怎么了？
　　徐天：没事，我头晕。
　　田丹：那你前几天要我搬走，就是因为这个？
　　徐天：我这一关可能过了，但之后的就过不去了。
　　田丹：日本人是我的仇人，我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哪里也不去，同福里是我的家，我是你的人。徐天，我同你讲话你听到了吗？你怎么了？啊？你怎么了？哎！哪来这么多的血？
　　徐天：我真没出息，一见到血就晕。
　　田丹：我们这就去医院，你别怕。快来人呐！
　　
　　田丹：秦大夫。
　　秦大夫：哦。小指第二节齐根断，他带来的断指啊没法接。
　　田丹：那他人怎么样呀？
　　秦大夫：做了下清创处理，以后呢，也就是断指，没多大问题，就是，一个大男人啊，晕血。
　　田丹：噢。
　　秦大夫：你男朋友？
　　田丹：嗯。
　　秦大夫：晕血的男人好啊，胆子小。哎，你以前的那位呢？
　　田丹：那他回去，是不是应该接着用一些消炎药呀？
　　秦大夫：我去药房看看啊，现在能配点什么药，如果可以的话嘛，你就自己拿回去打好了。
　　田丹：哎，好呀。
　　秦大夫：你男朋友在什么地方高就？这个弄个手指都能弄断。牢靠不牢靠啊？
　　田丹：刚刚不是还在讲，晕血的男人胆小，好的呀？
　　秦大夫：开个玩笑。我去药房看看，你在这等着啊。
　　田丹：谢谢你啊。
　　
　　田丹：哎，怎么站在这里啊？
　　徐天：头晕。
　　田丹：不疼呀？
　　徐天：疼死了。
　　田丹：快坐一下。
　　徐天：好。
　　田丹：慢点。多坐坐再回家吧。
　　徐天：好。
　　田丹：那回去怎么同姆妈讲呀？
　　徐天：反正手指包着纱布，就同她讲不小心划破了，也不算讲谎话。
　　田丹：现在好同我讲了。
　　徐天：我给他一个交代。
　　田丹：什么交代？
　　徐天：之前我在日本留学，最困难的时候影佐曾经帮助过我，他这次回来，要让我为他的新政府做事。我怎么能去当汉奸呢？加上前几天铁林的事情，这个手指头切了，之前的情就算两清了。
　　田丹：那你为什么要我讲遇见你的时候你是去听评弹呢？
　　徐天：你记得我同你讲过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去帮朋友的忙，后来碰到了影佐……如果他要是知道了我帮了朋友的忙，一定不会放过我。
　　田丹：所以你，你要我讲，遇到你的时候，你是去天兴评弹馆一个人听评弹的。
　　徐天：我是不是特别窝囊啊？
　　田丹：……这样，影佐就算放过你了？
　　徐天：是。
　　田丹：可我不会放过他。总有一天，我要给我爸爸和妈妈报仇。
　　徐天：那我这只手就算白切了，还不如我去替你报仇，你和我妈在同福里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田丹：……你报仇？你就会作践你自己。
　　徐天：刚才讲了，一辈子哪也不去，同福里是你的家，你是我的人。
　　田丹：原来你听清了？
　　徐天：这种话听不清，我要后悔一辈子。
　　旁白：在这样的乱世，有人依靠多么奢侈，徐天嘴里说着断了一个手指头，影佐不会再找麻烦，其实心里想，也许明天影佐又来了，……但起码现在不会。现在只有田丹偎在怀里，她从来没有这样过，真是太好了，以后她都会这样，好日子开始了，这个手指头切得真值……
　　
　　徐天：你先进去吧。
　　田丹：啊，为什么？
　　徐天：你先进去，我们两个人一起这么晚回来，我妈问东问西的讲不清楚的。
　　田丹：哎呀，我就是和你在一起呢，她要问就问好了呀。
　　徐天：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手的事。
　　田丹：这手，能瞒多长时间呀？
　　徐天：反正现在包着纱布，等拆线的时候再同她讲吧。
　　田丹：你要在这里等多久？
　　徐天：五分钟，帮我个忙，帮我把手塞到大衣口袋里。噢……
　　田丹：疼吧？
　　徐天：我一会儿这样进家门她就看不见，我直接回我房间了。
　　田丹：噢。
　　徐天：快去吧。
　　田丹：那我先走了啊。
　　徐天：快走吧。
　　旁白：这两人的心，此时有一部分是乱七八糟的，但另一部分安静得要命。他们都向对方说了假话，藏起了一部分，又渴望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坦诚，希望今生是对方最可信任的那一个。
　　
　　田丹：徐家妈妈？徐家妈妈？
　　
　　陆宝荣：打错了打错了。
　　小翠：哎不行不行不行，打都打了。
　　老马：打都打出来了。不要动。
　　陆宝荣：哎，你们这……
　　小翠：八万，多好的牌。
　　陆宝荣：二条，哎，不不不不对。
　　姆妈：别别，出了牌不能抓回去。
　　老马：哎呀，打都打了。
　　陆宝荣：我没有看清楚啊。
　　
　　田丹：徐家妈妈不在家。
　　徐天：我看见了，在小翠家打麻将呢。
　　田丹：你先进屋，我去打点热水。
　　徐天：干什么呀？
　　田丹：总要洗洗脸洗洗手吧，说不定你那手上还是血呢。
　　徐天：快一点。
　　田丹：嗯。你等我啊。
　　
　　田丹：头晕呀？是不是很难过呀？
　　徐天：没事，麻药药效还在，没那么难过。
　　田丹：噢，你来试试，看看水烫不烫。
　　姆妈：这两个倒霉鬼又输了。田小姐。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