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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纪事本末
二年春正月,召大学士韩广、李标、钱龙锡,吏部尚书王永光,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定逆案。谕以首开谄附,倾陷拥戴,及颂美不置,并虽未颂祠,而阴行赞导者,据法依律,无枉无徇。初,逆既伏法,上欲因台谏言,定逆案。大学士韩广、钱龙锡不欲广搜禁锢,仅列四五十人以请。上大不悦,再令广搜。且云:“皆当重处,轻则削籍。”阁臣又以数十人进。上怒其不称旨,谕以称颂赞导速化为题,皆书列入。又曰:“忠贤一人在内,苟非外廷逢迎,何遽至此。且内臣同恶,亦当入之。”阁臣以外廷不知内事对。上曰:“岂皆不知,特畏任怨耳!”阅日,召阁臣指黄袱所封章疏累累示阁臣曰:“此皆媚实迹也,宜一一按入之。”阁臣知势难遗漏,乃云:“臣等职司辅导,三尺法非所习也。”上呼王永光问之,以吏部止谙考功,不习刑名对,乃召乔允升、曹于汴参定之。二月壬子,召廷臣于平台,问张瑞图、来宗道何以不在逆案?对曰:“二臣无实事。”上曰:“瑞图善书,为所爱;宗道祭崔呈秀母,称在天之灵,其罪着矣。”问贾继春何以不处?阁臣言:“继春欲善待选侍,不失厚道,后虽反复,其持论间有可取。”上曰:“唯反复,故为小人。”于是发原奏并前红本未入各官六十九人,案列无遗。三月辛未,廷臣上《钦定逆案》,诏刊布中外,以七等定罪。魏忠贤、客氏磔死外,曰首逆同谋,兵部尚书崔呈秀等六人;结交近侍,提督操江都御史刘志选等十九人;结交内侍次等,大学士魏广微等十一人;逆孽军犯东平侯魏志德等三十五人;谄附拥戴内监李实等十五人;结交内侍末等,俱配赎,大学士顾秉谦等百二十八人;祠颂,照不谨例冠带闲住,大学士黄立极等四十四人。
谷应泰曰:魏忠贤者,河间恶少,肃宁丑类,ヅυ坐困,腐身自媒,斯固以刀锯之凶残,冀鼎俎之拾渖者也。遂乃潜事皇孙,惟供刀匕,玄宗藩邸,力士倾心,肃帝东宫,辅国称职,攀鳞附翼,有自来尔。乃熹宗之初御,忠贤辄伺笑,欲揽太阿。而乳媪客氏,又以妖幸毁政之姿,为洽比对食之举。于是势同膻附,情昵晏私。王圣宠而京、闰煽孽,赵娆尊而甫、节媾祸,女子小人朋淫于国矣。乃王安者,名在阉余,职邀顾命。郭清谨,不事威权;吕强刚正,终陷刑戮。盖自安死,而忠贤愈肆滔天;益无顾忌。讠阎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此左有回天之名,令孜有阿父之号也。
乃若衅开宗社,毒流缙绅,诬织封疆,飞文宫禁,威明岂货群羌,乃输左校,张俭讵危社稷,更烦北寺耶!洎乎文言冤狱,扁染清流,杨涟、左光斗等并系锒铛;魏大中、周顺昌等同婴桎梏,正如朱并所告二十四人,李膺所坐六百余士,虽夕阳亭下,震何辞,首阳山前,滂尸不愧。而田尔耕三木横加,许显纯五毒备至。乳虎乍逢,尽洒苌弘之血;苍鹰所击,皆含杜伯之冤。是则拊髀之愤,原不冯生,而破柱之风,犹能为厉矣。倘非金阊告变,佩韦倡怒,杀诏使于厕上,沉驾帖于河中,则悬金之募,沉命还多,瓜蔓之抄,囊头未已也。
又若中外戚属,滥赐褒封,呈秀、淳夫,具邀显秩,五人同贵,首自单超,一子为侯,咸尊焉惠;而伯荣出入宫掖,张朔贪横野王,又有光和太尉,承望内官,延光司空,扁征亲故,此所谓蹶马番徒,倡予和汝者也。
尤可异者,祠宇扁天下,俎豆及学宫,贤非荀勖,乃祀安阳;学异荆公,敢配孔子。颂功德者四十万人,趋势利者鸿都门下也。至操兵禁,将衷甲于桃园,蓄孕闺房,欲继牛于典午。又且
遣王郡国,远徙扶苏,危后中宫,谋诛伏氏,取代之规,诚难掩覆矣。而况大行当凭几之日,多官邀横拜之恩,弓裘不御,鬼蜮仍多,城社已摧,狐鼠犹据。
所幸者,武阳色变易与,北军犹豫无成。而信邸英开,神明独运,云龙初入,方深断仗之忧,江陵收玺,渐除徐传之党。迨至卓脐燃京,莽头传宛,而人心始快,国纪肃焉。呜呼!自予考之,神、光二庙,朝议纷争,玄黄溷淆,朋徒互揣,至此则钩党同文,得祸斯酷矣。然封事发,始知顾、及之贤,蔡京事败,益信元佑之正,身虽荡灭,名义所从判尔。
卷七十二
○崇祯治乱
熹宗天启七年八月,上不豫。时魏忠贤张甚,中外危栗。上召
信王入见,谕以“吾弟当为尧舜之君”。信王惶恐不敢当,但云:“陛下为此言,臣应万死。”信王出,上崩。忠贤自出请王入,王危甚,袖食物以入,不敢食大官庖也。当是时,群臣无得见王者,王秉烛独坐,久之,见一奄携剑过,取视之,留置几上,许给以赏;闻巡逻声,劳苦之。问左右,欲给以酒食,安从取乎?侍者以宜问之光禄寺。传令旨取给之,欢声如雷。次日,即皇帝位于中极殿,受百官朝,毋贺。朝时,忽天鸣。
九月,谕停刑。十一月,魏忠贤客、氏伏诛罢。各道镇守内臣。户部郎中刘应遇上言天下六大苦:“一逮系,二狱死,三追赃,四仕途去就,五新
进禁锢,六廷臣被劫。”上然之,命逮死各臣赃银尽免之,释其家属,魏、崔党次第伏诛。时魏甚炽,帝不动声色,逐元凶,旁无一人之助,而神明自运,宗社再安。崇祯始政,天下翕然称之。
工部尚书杨梦寰请停开纳事例。廷推阁员,以钱龙锡、杨景辰、来宗道、李标、周道登、刘鸿训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罢苏、杭织造,谕曰:“封疆多事,征输重繁,朕甚悯焉。不忍
以衣被组绣之工,重困此一方民。其俟东西底定之日,方行开造,以称朕敬天恤民至意。”十二月,复故建文臣练子宁官。南京御史刘汉言四事:“崇正学以培治本,励廉耻以清仕路,惜
名器以尊体统,重耕农以节财用。”上是之,命吏部严加清汰,凡会典额外官,添注添设者,有阙勿推补;文臣非台卿,武臣非勋爵,总兵非实有战功者,不得加保傅衔。
上御便殿阅章奏,闻香烟,心动,疑之;出■阶戚间,乃定。询内官此自何至?曰:“宫中旧方。”上叱令毁之,勿复进。太息曰:“皇考、皇兄皆为此误也!”
怀宗崇祯元年春正月,禁衣饰侈僭及妇女金冠袍带等,从御史梁天奇之言也。命司礼监斥卖魏忠贤田宅,因以赐第请。上曰:“俟东西底定,留赐第以待功臣。”榜曰策勋府。
二月,以侍读学士温体仁直经筵日讲。三月,以周延儒为礼部右侍郎。五月,上召廷臣于平台,谕辅臣来宗道曰:“票拟之事,宜悉心
商确。”谕吏部曰:“起废太多,会推宜慎。”责户部措办边饷无术,侍郎王家祯引罪。论边事,兵部尚书王在晋语未详,命中官给笔札录进。谕刑部曰:“天时亢旱,用法宜平允。”次日,复谕吏、户、兵三部曰:“昨召对九卿、科、道官,辅臣刘鸿训言更调甚速,宜行久任之法,责实效。”又云:“海内罢于赋役,朕甚悯之。夫更调速则民滋扰,任事久则功易成,自今藩臬郡邑,毋轻改调,言官荐举人才市私恩坐之。辽、黔兵兴,催科日益加,其有司私征者,抚按禁饬毋贷。”
六月,上召廷臣于平台。以插汉故,发帑十万给边吏。刑科给事中薛国观疏营伍之弊,令自宣读,至“关门虚冒”,上善之,复示诸臣。召提督京营保定侯梁世勋,戒以训练。已,命翰林官凡值召对,入侍记注。
户科给事中黄承昊上言:“祖宗朝,边饷止四十九万三千八十八两,神祖时,至二百八十五万五千九百余,先帝时,至三百五十三万七千七百余。其它京支杂项,万历间,岁放不过三十四万一千六百余,迩来至六十八万二千五百余。今出数共五百余万,而岁入不过三百二三十万。即登其数,已为不足,而重以逋负,实计岁入仅二百万耳。戍卒安得无脱巾,司农安得不仰屋乎?乞敕各边督抚,清核历年增饷。至京支杂项,亦令各衙门自加严汰。又先臣叶淇变盐法,改折色,以至边粟踊贵,必复祖制,开中输边之法。西北多旷土,责有司开荒以足军饷。”上纳之。召廷臣于平台,以御史吴玉钱粮积弊疏宣示阁臣,问:“何不指名也?”玉对曰:“此夙弊,非独一人一事,无可指名。”出黄承昊疏,问户部侍郎王家祯:“何滥增至此?”曰:“皇祖入数多,出数少,故太仓粟红朽,内帑又无算。后边臣随请随给,出入不相准。”又读至盐法,阁臣请复祖制,关屯种引,上然之。出宣府巡抚李养冲疏,云:“旗尉往来如织,不赂之,恐毁言之日至;赂之,愁物力之难胜。”上不怿。兵部尚书王在晋曰:“大同焚掠,宜以按臣勘,不烦旗尉。”上曰:“疆事仗一喇嘛僧讲款,诸文武何为?敌不轻中国耶?”诸臣退。时大同以插汉讲款,不设备,故上责之。
户科给事韩一良上言:“皇上召对平台,有‘文臣不爱钱’之语,然今之世,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向以钱进,安得不以钱偿?臣起县官,居言路,以官言之,则县官行贿之首,而给事为纳贿之魁。今言蠹民者,俱咎守令之不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不曰无碍官银,则曰未完纸赎。冲途过客,动有书仪。考满朝觐,不下三四千金。夫此金非从天降,非从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科道号为开市,臣两月来辞金五百。臣寡交犹然,余可推矣。乞大为惩创,逮其已甚者,使诸臣视钱为污,惧钱为祸,庶几不爱钱之风可睹也。”上召廷臣于平台,命一良诵前奏,嘉奖之,擢一良右佥都御史。
八月,谕曰:“朕欲与大小臣工日筹庶务,而诸司各有职掌,恐不暇给。惟是辅臣左右拂予,自今非盛暑祁寒,朕当时御文华殿阅章奏。”丁未,上御文华殿,翰林、科、道各二人,备宣读,中书舍人二人侍班。
十月己丑,召廷臣于平台,以锦州军哗,袁崇焕请饷疏示阁臣。阁臣求允发,上责户部尚书毕自严,礼部侍郎周延儒曰:“关门昔防敌,今且防兵。前宁远哗,锦州尤而效之,未知其极。”上问延儒若何。对曰:“臣非阻发帑,虽予之,当益求经久之策。”上称善。又责科、道官言事失实,即召对商确,徒具文耳。诸臣俱鬼谢。
十一月辛未,召宁阳侯陈光裕、襄城伯李守、清平伯吴遵周、诚意伯刘孔昭于文华殿,问京营整理何若,各有所对。上以守总督京营。十二月己丑,大学士韩广入朝。
二年夏四月,时秦、晋饥,盗起,朝臣捐俸助饷。上曰:“诸臣兴利除害,国家受益多矣,何必言助。”六月,御史李长春论周延儒有私。不听。九月,顺天府尹刘宗周上言:“陛下励精求治,召对文华殿,躬
勤细务,朝令夕考,庶几太平立至。然程效过急,不免见小利而慕近功。夫近日所汲汲于近功者,边事也。竭天下之力,以养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冀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者矣。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理财也。民力已竭,司农告匮,而一时所讲求者皆聚敛之术,水旱灾伤,一切不问。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大吏以催科为殿最,而黜陟之法亡,赤子无宁岁矣。顷者严赃吏之诛,自执政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可谓得救时之权。然贪风不尽息者,由于道之未尽善,而功利之见不冫民也。”
十一月,河南府推官汤开远言:“皇上急于求治,诸臣救过不给。临御以来,明罚敕法,自小臣以至大臣,与众推举,或自简拔,亡论为故为误,俱褫夺配戍不少贷,甚者下狱考讯,几于乱国用重典矣。皇上或以荐举不当,疑其党徇。四岳不荐鲧乎?绩用弗成,初未并四岳殛之也。皇上又以执奏不移,疑其藐抗。汉帝不从廷尉之请乎?亦以张释之曰法如是止耳,不闻责其逆命也。皇上以策励望诸臣,于是多戴罪。夫不开以立功之路,而仅戴罪,戴罪无已时矣。皇上以详慎望诸臣,于是有认罪。夫不晰其认罪之心,而以免究,认罪亦成故套矣。侵粮欺饷之墨吏,逮之宜也;恐夷、由之侣,不皆韩、范,宜稍宽之,不以清吏诎能臣。今诸臣怵于参罚之严,一切加派,带征余征,行无民矣。民穷则易与为乱。皇上宽一分在臣子,即宽一分在民生,如此则诸臣可幸无罪。而尤望皇上宫府之际,推诸臣以心,进退之间,与诸臣以礼;锦衣禁狱,非有寇贼奸宄不可入;而谓大小臣工不图报为安攘者,未之有也。”
十二月,进礼部侍郎周延儒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三年春正月甲申,召户、兵、工各科于会极门,令注销案牍,各委给事中一人清理六曹,勒期奏报。
前尚宝司卿原抱奇劾大学士韩广致寇,广致仕归。复故大学士张居正荫,赐故都督戚继光表忠祠。六月,进礼部尚书温体仁东阁大学士。
四年春正月,刑科给事中吴执御言:“理财加派,不得已而用之,未有年余不罢者。捐助搜括,二者犹难为训。”上曰:“加派原不累贫,捐助听之好义,惟搜括滋奸,若得良有司奉行,亦岂至病民乎!”不听。
上召廷臣及各省监司于平台,问浙江按察副使周汝弼浙、闽相连,海寇备御之策。对曰:“去秋寇犯海上,五日即去。”问江西布政使何应瑞:“尔省宗禄,何以不报?”应瑞曰:“江西山多田少,瘠而且贫,抚按查核,有司尚未报耳。”问湖广右布政使杜诗:“尔楚去夏,民变树帜何也?”诗曰:“树帜之后,地方仍安。”问福建布政吴、陆之祺:“海寇备御若何?”曰:“海寇与陆寇不同,故权抚之。但官军狃抚为安,贼又因抚益恣,故数年未息耳。”上问实计安在?祺曰:“海上官兵,肯出死力。有司练乡兵,筑城,要地多设火器,以战为守,此上策也。”问河南布政杨公翰、贾鸿洙以收税耗重,宜斥有司。鸿洙曰:“近奉上命,已革去矣。”问广东布政陈应元、焦元溥曰:“尔省所负宣、大兵饷数十万,何也?”应元曰:“近已解纳。”问其数,曰:“七千两。”上少之,曰:“宣、大重镇,急需,其毋玩!”问山西按察使杜乔林:“流氛若何?”对曰:“寇在平阳,或在河曲,须大创之,但兵寡饷乏耳。”上曰:“前言寇平,何尚阻也?”曰:“山、陕界河,■去■来,故河曲被困。”问河曲之陷。曰:“贼未尝攻,失于内应。”问:“导贼何人乎?”乔林曰:“大抵出于饥民。”问陕西参政刘嘉遇。对曰:“寇见官兵即散,退复啸聚。”上曰:“寇亦我赤子也,可抚抚之。”曰:“今方用抚。”上曰:“前王子顺既降,何又杀之?”曰:“彼抚仍掠,宜其﹃也。”“近寇何如?”对曰:“一在延安,一在云岩、宜川。”问广东布政使陆问礼、按察使孙朝肃。时问礼已除南赣巡抚。上曰:“南赣多盗若何?”对曰:“南赣在万山中,接壤四省,当行保甲,练兵伍,庶足弭贼。”上曰:“此须实效,空言何为?”问:“海寇若何?”曰:“广东海寇,俱至自福建。舟大而多火器,兵船难近,但守海门,勿令登陆,则不为害。”问广西布政郑茂华、李守俊:“靖江王府争继,何也?”对曰:“宪定王二子履祥、履佑,履祥早没,王请立履佑为世子,而履祥有未奏选之妾生子,今已长矣,是以争。”问四川布政华敦复:“乡绅挟御史,何也?”以逋赋对。上曰:“守臣何不弹压?”对曰:“远方有司多科贡,故不能耳!”时云南布政娄九德被劾,问贵州布政朱芹以安位事。对曰:“督抚臣责安位以四事:一擒奢崇明,一献樊虎、奢寅、妻马人、子阿甫,一送贼巡抚王三善人,一责削地,故议未决。”对毕,召各官谕之:“正已率属,爱养百姓。用命有显擢,不则罚随之。”各退谢。召左都御史闵洪学,左副佥都御史张捷、高洪图,谕洪学曰:“巡按贤则守臣皆贤,若巡按不肖,其误非小。屡饬回道严核,何近日不称职之多也?”又曰:“卿与吏部实心任事,天下不难为。”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