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通考

汉高祖二年,东击项籍而还入关,问:“故秦时上帝祠何帝也?”对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高祖曰:“吾闻天有五帝,而今有四,何也?”莫知其说。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有司进祠,上不亲往。诏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诸神当祠者,各以其时礼祠之如故。”
文帝十三年,制曰:“朕赖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方内艾安,民人靡疾,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飨此?皆上帝诸神之赐也。盖闻古者飨其德必报其功,其增诸神祠。”有司议增雍五路车各一乘,驾、被具(驾车、被马之饰皆具);西、畦寓车各一乘,寓马四匹,驾、被具。
十四年,诏曰:“朕获执牺牲、币以事上帝、宗庙,十四年於兹,历日弥长,以不敏不明而久抚临天下,朕甚自愧。其广增诸祀坛场币。昔先王远施不求其报,望祀不祈其福,右贤左戚,先民後己,至明之极也。今吾闻祠官祝,皆归福於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之不德,而专享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十五年,黄龙见成纪,诏曰:“有异物之神见於成纪,毋害於民,岁以有年。朕几郊祀上帝诸神(几读曰冀),礼官议,毋讳以朕劳。”(无讳以朕为劳,自言不以为劳也。)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亲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帝始幸雍、郊见五祠,衣皆尚赤。又采新垣平之说,立渭阳五帝庙(见《五帝门》)。
十六年夏四月,上郊祀五帝於渭阳祠,所用及仪亦如雍五。
武帝元光二年,行幸雍,郊见五。後常三岁一郊。
後,亳人谬忌奏祠泰一方,曰:“天神贵者泰一,泰一佐者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东南郊,日一太牢七日(每日以一太牢,凡七日祭也),为坛开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长安城东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上书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许之,令太祝领祠之於忌泰一坛上,如其方。
元狩元年,郊雍,获一角兽,若キ然(キ,鹿属也,形似獐,牛尾,一角)。有司曰:“陛下肃郊祀,上帝报享,赐一角兽,盖麟云。”於是以荐五,加一牛以燎。
或言:“五帝,泰一之佐,宜立泰一,而上亲郊之。”上疑未定。齐人公孙卿言黄帝采首山铜,铸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龙下迎帝上仙事。於是天子曰:“嗟乎!诚得如黄帝,吾视去妻子如脱屣耳。”拜卿为郎,使东候神於太室。上遂郊雍,至陇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宽舒等具泰一祠坛,祠坛放亳忌太一坛,三陔。五帝坛环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泰一所用,如雍一物,而加醴、枣脯之属,杀一牛以为俎豆牢具,而五帝独有俎豆、醴进。其下四方地,为食群神从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馀皆燎之。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泰一祝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勿爽(勿音忽,未明之时也),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则揖;而见泰一如雍郊礼。其赞飨曰:“天始以宝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终而复始,皇帝敬拜见焉。”而衣尚黄。其祠列火满坛,坛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公卿言:“皇帝始郊见泰一阳,有司奉玉、嘉牲荐享,是夜有美光,及昼,黄气上属天。”太史令谈、祠官宽舒等曰:“神灵之休,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坛以明应。令太祝领,秋及腊祠。三岁天子一郊见。”後,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见,帝善之,下公卿议,曰:“人祠尚有鼓舞乐,岂郊祠无乐,岂称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乐,而神祗可得而礼。”乃立乐府,以延年为协律都尉,论律吕,合八音之调,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尝若有神光如流星,止集於祠坛。天子自竹宫遥拜(以竹为宫,去坛三里),百官侍祠者数百人,皆肃然心动。
《郊祀歌》十九章:《练时日》一 《帝临》二 《青阳》三 《朱明》四 《西颢》五 《元冥》六 《惟泰元》七 《天地》八 《日出入》九 《天马》十(元狩元年,马生渥洼水中而作) 《天门》十一 《景星》十二(元鼎五年,得鼎汾阴作) 《斋房》十三(元封二年,芝生甘泉斋房作) 《后皇》十四 《华》十五 《五神》十六 《朝陇首》十七 《象载瑜》十八《赤蛟》十九
元封二年冬,郊雍五帝,还拜祝祠泰一(拜而祠之,加祝词),赞飨曰:“德星昭衍,厥维休祥。寿星仍出,渊光明。信星昭见。皇帝敬拜泰祝之享。”
其年秋,有星孛于东井;後十馀日,有星孛于三能(读曰“台”)。望气王朔言:“候独见镇星出如瓜,食顷,复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汉家封禅,天其报德星云(德星即镇星,言天以德星报於帝)。”
太初二年,有司言:“雍五无牢孰具,芬芳不备。”令祠官进犊牢具,色食所胜(孟康曰:“若火胜金,则祠赤帝以白牲也。”),而以木寓马代驹云。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寓马代,独行过亲祠,乃用驹。他礼如故。
宣帝神爵元年,诏曰:“盖闻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古今通礼也。者上帝之祠阙而不亲,十有馀年(自大将军霍光辅政,上恭已南面,非宗庙之祭不出),朕甚惧焉。朕亲饬躬斋戒,亲奉祠,为百姓蒙嘉气、获丰年焉。”
二年正月,上始幸甘泉,郊见泰,数有美祥。修武帝故事,盛车服,敬斋祠之礼,颇作诗歌。
四年,诏曰:“者,凤凰、甘露降集京师,嘉瑞并见。修兴泰一、五帝、后土之祠,祈为百姓蒙祉福。鸾凤万举,蜚览翱翔,集止於旁。斋戒之暮,神光显著,荐鬯之夕,神光交错。或降於天,或登於地,或从四方来集於坛。上帝嘉乡,海内承福。其赦天下。”
五凤元年,上幸甘泉,郊泰。
二年,上幸雍,祠五。
甘露元年,上行幸甘泉,郊泰。
三年,上行幸甘泉,郊泰。朝匈奴单于於甘泉宫。
黄龙元年,上行幸甘泉,郊泰。
元帝即位,遵旧仪,岁正月,一幸甘泉,郊泰:又东至河东,祠后土;西至雍,祠五。凡五奉泰、后土之祠,亦施恩泽,时所过毋出田租。
成帝建始元年十二月,作长安南北郊,罢甘泉、汾阴祠。
帝初即位,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张谭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於郊祀,故圣王尽心极虑,以建其制。祭天於南郊,就阳之义也;瘗地於北郊,即阴之象也。天之於天子也,因其所都而各飨焉。往者孝武皇帝居甘泉宫,即於阳立泰,祭於宫南。今行常幸长安,郊见皇天反北之泰阴,祠后土反东之少阳,事与古制殊。又至阳,行谷中,厄狭且百里;汾阴则渡大川,有风波舟楫之危,皆非圣主所宜数乘。郡县治道共张,吏民困苦,百官烦费。劳所保之民。行危险之地,难以奉神灵而祈福佑,殆未合於承天子民之意。昔者,周文、武郊於丰、镐,成王郊於雒邑。由此观之,天随王者所居而飨之,可见也。甘泉泰、河东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长安,合於古帝王。愿与群臣议定。”奏可。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等八人以为所从来久远,宜如故。右将军王商、博士师丹、议郎翟方进等五十人以为:“《礼记》曰:‘燔柴於泰坛,祭天也;瘗於泰折,祭地也。’兆於南郊,所以定天位也;祭地於泰折,在北郊,就阴位也。郊处各在圣王所都之南北。《书》曰:‘越三日丁已,用牲於郊,牛二。’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礼於雒。明王圣主,事天明,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天地以王者为主,故圣王制祭天地之礼,必於国郊。长安,圣主之居,皇天所观视也。甘泉、河东之祠,非神灵所享,宜徙就正阳、太阴之处。违俗复古,循圣制,定天位,如礼便。”
衡又言:“甘泉泰紫坛,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坛周环其下,又有群神之坛。以《尚书》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义,紫坛有文章、采镂、黼黻之饰及玉、女乐,石坛、仙人祠,瘗鸾路、も驹、寓龙马,不能得其象於古。臣闻郊柴飨帝之义,扫地而祭,尚质也。歌大吕、舞《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其牲用犊,其席藁秸,其器陶匏(秸音戛),皆因天地之性,贵诚尚质,不敢修其文也。以为神功德至大,虽修精微而备庶物,犹不足以报功,唯至诚为可,故尚质不饰,以章天德。紫坛伪饰女乐、鸾路、も驹、龙马、石坛之属,宜皆勿修。”
衡又言:“王者各以其礼制事天地,非因异世所立而继之。今郊雍、、密、上、下,本秦侯各以其意所立,非《礼》之所载术也。汉兴之初,仪制未及定,即且因秦故祠,复立北。今既稽古,建定天地之大礼,郊见上帝,青、赤、白、黄、黑五方之帝皆毕陈,各有位馔,祭祀备具。诸侯所妄造,王者不当长遵;及北,未定时所立,不宜复修。”天子皆从焉,及陈宝祠由是皆罢。
二年正月辛已,上始郊祀长安南郊,诏曰:“者,徙泰、后土於南郊、北郊,朕亲饬躬,郊祀上帝。皇天报应,神光并见,三辅长无共张繇役之劳(汉每上雍祠甘泉,有千乘万骑。今移祀於南郊、北郊,故无供张繇役也)。赦奉郊县长安、长陵(天郊在长安城南,地郊在长安城北长陵界中。二县有奉郊之勤,故一切并赦之)及中都官耐罪徒,减天下赋钱,算四十。”
永始三年冬十月,皇太后诏有司复甘泉泰、汾阴后土、雍五、陈宝祠。
作南北郊之明年,匡衡坐事免官爵,众庶多言不当变动祭祀者。又初罢甘泉泰作南郊日,大风坏甘泉竹宫,折拔中树木十围以上百馀。天子异之,以问刘向,向言:“家人尚不欲绝种祠(种祠,继祠所传嗣也),况於国之神宝旧?且甘泉、汾阴及雍五始立,皆有神感应,然後营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礼敬敕备,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旧位,诚未易动。”上意恨之。後上以无继嗣,故令皇太后诏有司曰:“盖闻王者承事天地,交接泰一,尊莫著於祭祀。孝武皇帝大圣通明,始建上下之祀,营泰於甘泉,定后土於汾阴,而神安之,享国长久,子孙蕃滋,累世遵业,福流於今。今皇帝宽仁孝顺,奉循圣绪,靡有大愆,而久无继嗣,思其咎职,殆在徙南北郊,违先帝之制,改神旧位,失天地之心,以妨继嗣之福。春秋六十,未见皇孙,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朕甚悼焉。《春秋》大复古,善顺祀。其复甘泉泰、汾阴后土如故,及雍五、陈宝祠在陈仓者。”天子复亲郊礼如前。
四年春,上行幸甘泉,郊泰。
时成都侯王商为大司马辅政,杜邺说商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礻龠祭’言,奉天之道,贵以诚质大得民心也。行秽祀丰,犹不蒙,德修荐薄,吉必大来。古者,坛场有常处,燎有常用,赞见有常礼。牺牲玉帛,虽备而财不匮;车舆臣役,虽动而用不劳。是故每举其礼,助者欢说,大路所历,黎元不知。今甘泉、河东天地郊祀,咸失方位,违阴阳之宜。及雍五皆旷远,奉尊之役,休而复起,缮治供张,无解己时,皇天著象,殆可略知。前上甘泉,先驱失道;礼月之夕,奉引复迷;祠后土还,临河当渡,疾风起波,船不可御;又雍大雨,坏平阳宫垣;三月甲子,震电灾临光宫门。祥瑞未著,咎徵仍臻。迹三郡所奏,皆有变故。不答不飨,何以甚此!《诗》曰:‘率由旧章。’先王法度,文王以之,交神於祀,子孙千亿。宜如异时公卿之议,复还长安南北郊。”
元延元年三月,行幸雍,祠五。
二年正月,行幸甘泉,郊泰。
时上郊祀甘泉泰、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扬雄待诏承明之殿(承明殿在未央门)。正月,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甘泉本因秦离宫,既奢泰,而武帝复增通天、高光、迎风,宫外近则洪、旁皇、储胥、弩去,远则石关、封峦、枝鹊、露寒、棠梨、师得,游观屈奇瑰伟,非木摩而不,墙涂而不画,周宣所考,盘庚所迁,夏卑宫室,唐、虞采椽三等之制也。且其为已久矣,非成帝所造,欲谏则非时,欲默则不能已,故遂推而隆之,上比於帝室紫宫,若曰此非人力之所为,傥鬼神可也。又是时赵昭仪方大幸,每上甘泉,常法从,在属车豹尾中。故雄聊盛言车骑之众,参丽之驾,非所以感动天地,逆三神。又言“屏玉女,ж妃”,以微戒斋肃之事。赋成奏之,天子异焉。
三年,幸雍,祠五。
四年,幸甘泉,郊泰。
绥和元年,行幸雍,祠五。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三月,帝崩。皇太后诏有司曰:“皇帝即位,思顺天心,遵经义,定郊礼,天下说喜。惧未有皇孙,故复甘泉泰、汾阴后土,庶几获福。皇帝恨难之,卒未得其。其复南北郊长安如故,以顺皇帝之意也。”
哀帝建平三年,寝疾,乃令太皇太后诏有司曰:“皇帝孝顺,奉承圣业,靡有懈怠,而久疾未瘳。夙夜唯思,殆继体之君不宜改作。其复甘泉泰、汾阳后土祠如故。”上亦不能亲至,遣有司行事而礼祠焉。後三年,帝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