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看到真正的战场。】

　　【闻人羽：地上都是黑色的血迹，草几乎已经烧光了。有很浓的皮肉烧焦的臭味。】

　　【闻人羽：坏掉的结界正自行修复，手脚残肢不时被结界光壁顶起来，然后又从半空落下……】

　　【乐无异：……好惨。那你们的师父呢？】

　　【闻人羽：我们找来找去，怎么也找不到师父，只在一棵树下捡到一只小狼。】

　　【闻人羽：那时它才这么点大，捧在手里肉呼呼软绵绵的一团，还会嗷呜嗷呜哼哼，可好玩了。】

　　【乐无异：然后你们就养了它？】

　　【闻人羽：不忍心不养啊，不养它就要饿死了。】

　　【闻人羽：当时仗还在继续打，我们去的那条路很快被封死了，想回都回不去。师兄让我藏好，他自己一个人去找师父。】

　　【乐无异：……那他找到了吗？】

　　【闻人羽：天渐渐黑了，可是师兄一直都没有回来。我抱着小狼，躲在一个小山洞里。】

　　【闻人羽：可是它生病了，越来越没精神……那个夜里，我抱着它，感觉它在我怀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最后就那样……死掉了……】

　　闻人羽：那种——生命从手中一点点流逝，却怎么也挽留不住的感觉……实在是……

　　乐无异：……闻人，你摸摸馋鸡。

　　闻人羽：……哎？

　　小黄：唧唧唧！

　　乐无异：它是鲲鹏，很厉害的，不会随随便便就死了。来，摸摸看嘛～

　　小黄：唧唧～

　　闻人羽：………………

　　小黄：唧！

　　闻人羽：……！

　　闻人羽：摸起来好软，暖暖的……好可爱！

　　闻人羽：啊，它过来了！

　　乐无异：你看，它很喜欢你啊！

　　闻人羽：别蹭了，好痒～小黄，别蹭了～

　　【乐无异：……哈！】

　　【闻人羽：……你，你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乐无异：我……我只是觉得…………你笑的样子，很好看……】

　　【闻人羽：………………】

　　【闻人羽：乱说什么……再乱说我走了。】

　　【乐无异：别，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乐无异：我说……

　　闻人羽：对了……

　　乐无异：…………

　　闻人羽：…………

　　乐无异：喂，你先说吧。

　　闻人羽：……那、那个……好吧，我先说。

　　闻人羽：你听了大概会生气……但、但是，要是不说的话，和骗你没有两样。

　　乐无异：这么严重？到底怎么了？

　　闻人羽：我去西域，并不全是因为想报恩……而是因为，我不放心谢前辈。

　　乐无异：咦？！

　　闻人羽：嗯……你还记不记得，谢前辈来救我们时，开口就问我们为什么被流月城围攻？

　　乐无异：……有吗？我记不很清了，好像是吧……？

　　闻人羽：可是他既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又为什么会一眼认出那是流月城的人？还有……那个祭司死前……

　　闻人羽：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隐隐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乐无异：……你这样说，好像是有点怪。但我觉得，谢伯伯不会和流月城有瓜葛。

　　乐无异：正巧我想说的事，和这个也有关系……你记不记得，我小时遇到过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他送了我一只偃甲鸟？

　　闻人羽：当然记得。你是因为他，才开始学偃术的。

　　乐无异：对。刚才，我放偃甲鸟回家，正巧撞见谢伯伯。

　　乐无异：结果我发现——原来，那个面具人，就是谢伯伯啊。

　　闻人羽：…………！

　　闻人羽：真的？

　　乐无异：真的。其实在书房看图谱时，我就隐隐感觉到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

　　闻人羽：哈，真好！

　　乐无异：嗯……我觉得，这一切就像做梦……

　　乐无异：要是世上真有命运，那就算它注定接下来我要一直倒霉，我也已经很开心了。

　　闻人羽：那么……我怀疑谢前辈，你不生气？

　　乐无异：为什么要生气？说实话，我反而有点高兴。

　　闻人羽：…………高兴？

　　乐无异：嗯。以前你不告诉我你在找师父，是因为你不相信我。现在你直接跟我说，是因为你信我，对不对？

　　【闻人羽：…………】

　　【乐无异：你应该还记得，我娘亲的师父，和谢前辈算是朋友？】

　　【闻人羽：嗯，我记得，令堂出身于天玄教偃女族。】

　　【乐无异：对，我娘的师父从前也在天玄教担任要职。她和谢伯伯是朋友，所以我家才会有谢伯伯的偃甲。】

　　【闻人羽：天玄教行事一向稳妥……要这样看来，或许真是我多虑了。】

　　【乐无异：……我觉得，你也不用太早下结论。反正接下来还要同行一段时日，你慢慢看慢慢想就是了。】

　　【闻人羽：…………嗯。】

　　【闻人羽：但是……如果我还是对谢前辈不很放心，你会不会……？】

　　【乐无异：你想什么呢，你是我的朋友啊，而且还是懂偃术的朋友。我又不是小孩子，干嘛要生气？】

　　【乐无异：圣人云，君子那什么……对，君子和而不同——要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闻人羽：…………】

　　闻人羽：……无异，你真的很好。

　　乐无异：……啊？

　　乐无异：我娘老说我是傻人有傻福，投胎当了老爹的儿子，才能成天蹲在家里做偃甲。

　　乐无异：要不然，我肯定成天被人骗来骗去、骗去骗来，骗得自己姓啥都忘了。

　　闻人羽：噗！你娘可真有意思！

　　闻人羽：可惜我已经不记得我亲生爹娘长什么样子了，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乐无异：亲生爹娘……唔……

　　乐无异：其实，我娘也不是我亲娘。我亲娘是西域人，生下我就过世了。

　　闻人羽：咦？……难怪我一直觉得你长得有点奇怪，尤其是眼睛。

　　乐无异：……我哪里奇怪了，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么！

　　闻人羽：呃，抱歉……那，你眼睛的颜色，是像你娘了？

　　乐无异：嗯……老爹说，这是我最像她的地方……

　　乐无异：你看，这是唯一一件她留给我的东西。

　　闻人羽：这上面的，是西域文字？

　　乐无异：嗯，但是这种文字很古怪，老爹看不懂，我拿去问过许多外族客商，他们也都不认识。

　　【乐无异：为了看懂它，我还跟老爹的异族朋友们学过不少胡语呢，可惜……】

　　闻人羽：……百草谷墨者都是些博学之士，以后要是有空，去问问他们看吧？

　　乐无异：其实也不是非要看懂啦。我娘一直把我当成她亲生的，要是让她知道我暗地里查访这些，说不定会很伤心。

　　闻人羽：无异，我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了。

　　乐无异：有啥好羡慕的？

　　闻人羽：……不告诉你，免得你得意忘形。

　　【乐无异：啧，谁稀罕……跟你说啊，我爹还有个结拜的弟弟，据说是东海的海盗大当家。】

　　【乐无异：每回他来我们家，都会带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什么密山的白玉膏啊，扶桑国的鸣石啊～】

　　【闻人羽：……海盗？那他给你的岂不都是贼赃？】

　　【乐无异：盗亦有道嘛。派人出海找不老药的贪官污吏那么多，还不许人家劫富济贫么？】

　　【闻人羽：……可是，不管怎么样，也还是贼赃啊？】

　　【乐无异：你又来了。正义感别那么强行不行？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多好啊～】

　　【闻人羽：那你哪里贫了？】

　　夏夷则：………………

　　夏夷则：…………！

　　夏夷则：（言灵偈……？！）

　　夏夷则：（果然未能彻底祛除？……但为何在这时……？）

　　夏夷则：……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虽大，却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夏夷则：我倒要看看——这求不得爱离别的诅咒，究竟会如何应验？

　　夏夷则：（然而……我能一走了之，母亲却又当如何？）

　　夏夷则：………………

　　夏夷则：（罢了……心绪烦闷，不如寻一清净所在演练剑法。）

　　阿阮：阿狸，我总觉得谢衣哥哥有点不对劲。

　　阿阮：是么，你也觉得？难道一百年的时间，对于他们人来说，真的有那么久？久到……会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阿阮：你说多问问他这一百年间的事？……可是，现在我和他很难说上话了。现在这个谢衣哥哥一本正经的，像个老头子。

　　阿阮：……咦，这剑舞得真好看！

　　夏夷则：……

　　阿阮：正好看呢，你怎么停下了？……莫不是因为我偷看？

　　阿阮：谢衣哥哥说过，你们人有个说法，“观棋不语真君子”。看来不但看棋不能出声，看舞剑也不行……唉，人真是好麻烦啊。

　　夏夷则：…………

　　阿阮：嘻，你好怕羞～碰一下就脸红，看一下就想跑。

　　阿阮：可是谢衣哥哥说，只有女孩子才会这么害羞呀。

　　夏夷则：……在下并非如你所说。

　　阿阮：真的？那你回头我看看？

　　夏夷则：…………

　　阿阮：阿狸说得对，你分明就是在害羞嘛～

　　夏夷则：……在下从未冒犯姑娘，不知姑娘为何屡次调笑？

　　阿阮：……调笑？我有么？

　　夏夷则：…………

　　阿阮：哦，我懂了～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说话？那以后我不烦你就是啦。

　　夏夷则：……不，在下并无此意……

　　阿阮：……那你就是喜欢陪我说话了？

　　夏夷则：…………在下也不是………………

　　阿阮：你这个人好麻烦呀！既不是不喜欢，又不是喜欢，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夷则：……

　　夏夷则：在下错了……在下这便告辞。

　　阿阮：回来，不准走，你还没说清楚呢。男子汉大丈夫，怎么黏黏糊糊的？

　　夏夷则：…………

　　夏夷则：喜欢。

　　阿阮：咦～～？

　　夏夷则：在下可以走了吗？

　　阿阮：我还以为，欺负了你好几回，你一定会记恨我呢！你可真是个好汉呀！

　　夏夷则：………………

　　阿阮：啊，对不住，我说错了～

　　阿阮：你身上有妖气～所以你不是好人，而是好妖怪～

　　夏夷则：…………

　　夏夷则：你说……什么？

　　阿阮：我说你是个好妖呀，怎么了？

　　夏夷则：……我不是妖。

　　阿阮：你……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凶……？

　　夏夷则：你说……我身上有妖气？此话当真？

　　阿阮：……本来就有，还不让人说吗？！

　　夏夷则：…………

　　夏夷则：抱歉，在下一时失态，唐突姑娘。

　　阿阮：……你……你到底怎么了？

　　夏夷则：在下并非妖……不，姑娘，在下身带妖气之事，可否请你保守秘密？

　　阿阮：保守秘密……？难道你的朋友们，还不知道你是妖吗？

　　夏夷则：多谢姑娘。

　　阿阮：……你，你别这样，我不说就是了……可是，你为什么瞒着他们呢？是人是妖，又有什么要紧？

　　夏夷则：人抑或妖，确实无关紧要。然而在下是人是妖，却关系太多人的生死……

　　夏夷则：一旦泄露，在下的母亲、师门、侍从、仆役，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阿阮：这、这么危险啊……

　　阿阮：你放心，我是神仙，所以才能看出来，常人很难察觉的。我不跟任何人说，就算谢衣哥哥也不说。

　　夏夷则：……多谢。

　　阿阮：……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看出来的。

　　夏夷则：在下知道。

　　阿阮：……可是……你真的不要紧么？

　　夏夷则：不要紧。

　　阿阮：讨厌……这种事，哪会不要紧？

　　夏夷则：……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去歇息吧。

　　阿阮：……嗯，那我这就走。你一个人，不要再难过了。

　　阿阮：……那个……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跟我说话？

　　夏夷则：…………

　　夏夷则：嗯。

　　阿阮：我也是，我也很喜欢跟你说话呢！等下次——下次你开心的时候，我再找你玩～

　　夏夷则：……好。

　　阿阮：嗯，那就说定了呀！

　　夏夷则：…………

　　谢衣：（……这曲调婉转欢悦……是阿阮姑娘么？）

　　谢衣：……此时相望……不相闻……

　　谢衣：愿逐月华……流照……君…………

　　·章三·

　　【乐无异：你看，要这样这样……它就能自己跑了。】

　　【阿阮：嗯，嗯，懂了！好厉害！虽然不如谢衣哥哥厉害，但还是好厉害！】

　　【谢衣：……乐公子，阿阮姑娘，你们这是……？】

　　【乐无异：啊……谢伯伯！】

　　【乐无异：今天馋鸡醒很早，为了喂它，我只好也起来了。然后我就来前厅等着，没想到仙女妹妹也在。】

　　【阿阮：我不是仙女妹妹，我叫阿阮。这名字是谢衣哥哥取的，不许乱叫，名字很重要的。】

　　【闻人羽：噗……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吧？】

　　【乐无异：……你怎么老跟屁股过不去……】

　　【闻人羽：你再说一次？】

　　【乐无异：…………好话不说第二遍。】

　　【阿阮：………………】

　　【谢衣：到底是年轻人，一早便欢声笑语，令人好生羡慕。】

　　阿阮：谢衣哥哥，我们能走了么？

　　谢衣：谢某还有些琐事需要交代，请阿阮姑娘稍待。

　　谢衣：我素爱搜集野史轶闻，昨日我检视书房典籍，发觉其中有些关于捐毒国的野史轶闻，或对此行有所助益。

　　乐无异：那谢伯伯，你要找的那枚指环，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图影之类的？

　　谢衣：图影没有，不过相关记载倒是不少。

　　谢衣：那枚国宝指环，据传乃是捐毒王室代代相传的上古至宝。后来捐毒王浑邪兵败国破，带着指环逃遁，最后不知所踪。

　　闻人羽：捐毒国破……莫非是十七年前那场西域平寇之战？

　　闻人羽：无异，当时率领大军的将领，就是定国公前辈啊！

　　乐无异：对啊，就是我爹没错。

　　夏夷则：捐毒之战？……在下也曾听过一些传闻。

　　夏夷则：据说当年定国公神机妙算，令浑邪王和大将兀火罗互生嫌隙。

　　夏夷则：后浑邪王果然赐死了兀火罗，捐毒防线由此溃散，定国公趁此底定大局。

　　闻人羽：对对！那个浑邪王勾结当时西域最大的马贼帮，劫掠往来商旅，闹得怨声载道。

　　闻人羽：后来西域各国联名上书今圣，今圣就下旨平寇。那一战之后，西行商路畅通，各国至今都很感激定国公呢。

　　乐无异：呃，老爹原来这么了不起啊？

　　乐无异：可我从来没听他提过……连浑邪王、兀火罗这些名字，我都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夏夷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