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评《红色》中的父亲母亲

阁楼上的安妮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评《红色》中的父亲母亲


       一、徐家姆妈

      注意到鲁一君的感谢微博中有一个词，谢谢姆妈。还看到网友提到说有媒体采访徐家姆妈的扮演者吴冕，问鲁一君的情况，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儿子我知道”。徐家姆妈，可以说是剧中最稳定最温暖的角色。她的表演为徐天的出彩抹上了最清澈最无私的背景，徐天越让人爱，这个姆妈就越让人敬佩。

       我常以“润物细无声”来形容这类没有机巧只有真情和历练的角色。徐家姆妈一出场，就是絮絮地唠叨，因为儿子做了一件无可告人的大事有些魂不守舍，她敏锐地察觉，“想女人啦。”是的，徐天那天刚好遇到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女人田丹，心乱如麻。只有妈妈能从儿子的故作淡定中读出这个后青春期老儿子的些许情绪密码。

说实话，拥有这样一个不爱说话也不爱交朋友最要命的是不交女朋友的儿子，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喜欢做饭还比较勤快以外，这个旧式的妈妈不是应该万分焦虑么。而且，十一年前死了老伴，是她亲自把亡夫的尸体血糊叮当地从跑马场背回来。迎回性情大变的儿子，她不是应该盼着儿子早点娶妻生子，为徐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吗。幸好，我们没有看到一个在徐先生背上刻上“精忠报国”字样的苦大仇深的母亲，而是一个碎嘴，好说话，精明，又肯爱自己爱生活的姆妈，时时把自己打理的漂漂亮亮，不管闲事不说闲话，只顾热热闹闹的生活。徐先生有福了，田丹有福了。同福里的众租客也有福了。

       同福里37号，那扇门关起，内里的平静安宁温馨让人留恋。同福里37号，那扇门打开，老马，小裁缝，小翠的那本乱帐，争争吵吵，都融化于徐家姆妈的嘻笑怒骂中。巧妙的规劝，调停，适时的讽刺，揭短，利索地各打五十大板，最紧要处搬出她的杀手锏…涨房租。这些街坊邻居都听徐家姆妈的，不是因为她要涨房租，而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涨房租。她说，“你们这些人，钱总是不凑手的啦”。她体恤他们做小本生意不容易，乐于让每个人都过得好，她把他们当真正的街坊看，而从不摆自己包租婆的架子。尽管她也要在麻将桌上心领神会赢下老马们输的小钱，沾沾陆宝荣熨斗炭的便宜。但是她也大方到永远借钱给他们了情债不收利息权当成全一对钱不凑手的小情侣。

       只有她配做徐先生的姆妈，她那么聪明，只是一眼就读懂儿子的心事，心甘情愿为了儿子结局未卜的爱恋做最靠谱的助攻。她又那么善良，对小翠既体恤又不拖泥带水，该说的说，不该承诺的一句话也不多谈。她其实是稍有些古板的古风的，喜欢温柔的知书达理的田丹，喜欢俏皮的活泼的铁林，但对仙乐斯的头牌却有种清白人家的傲气。甚至她对影佐来访因对方有礼也还之以礼，对方无礼也能行诸颜色。她是不怕事的女人，对温和的秩序感有天然的维护。生来就是同福里定海神针的角色。年青时大概也风华绝代过，老了也对自己绝不敷衍，穿衣打扮居家起居品位不俗，直接影响了她唯一的儿子徐天。看徐先生那么美，像遗世独立的一幅水墨画，看田丹那么纯，像乱世中绽开的一朵凌咧的莲花，也只有和这样的妈妈在一个屋檐下才妥帖和谐。

       她在桌旁给自己未来的儿媳谈到她的儿子徐天，七八岁的年纪，像个小绅士，看什么都过目不忘。那种寥寥数语的骄傲，原来她一直是自信自己的儿子的，尽管他性格古怪，老是“帮帮忙帮帮忙”，三十多岁还不结婚，但她始终相信这个儿子是优秀的，不用为他操太多心。这大概是一个自信而有爱的好姆妈能做的全部：放手让儿子做自己。于是徐先生的重诺重情，温和有余地，从身体到灵魂的干净，甚而那超凡的智慧和勇气，会过日子的精明，我们都找得到出处。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信，也许我们随时走进同福里37号，就能看到这样一家人。可托付可信任可友爱。

       她和那个神勇无比但又温和软糯的儿子的日常，即使搁在七十多年后的今天，也是让人羡慕的典范吧。徐天时而在姆妈面前傲娇，不耐烦，讨好，躲躲藏藏，命令她安静，倒杯水，这时候的徐天是最可爱最真实的少爷范儿。于是也赢得了无数人的心。到最后，儿子把姆妈揽在肩头摊牌，用绝无仅有的语气告诉姆妈要相信自己相信田丹，姆妈就真的相信了，她难得的不忧虑不抱怨，只是信他儿子和儿子爱的女人。徐先生高能逆袭，和妈妈的相信分不开。以至于徐先生说到“日本人滚蛋”时的重音像一个魔咒，击溃了观众对徐先生一家的忧心。也击溃了势在必得以为抓住了徐天软肋的影佐。

       最后在没有儿子的船上，田丹看到那封催人泪下的情书，镜头交叠处，这个惜命的儿子正在忍受剥夺意志的酷刑。徐家姆妈在旁侧的床上，枕头边滴下了一颗泪。这最后的细节不知道是导演的刻意，还是徐家姆妈的情之所至。

       在桃花盛开的西北，我们没有看到徐家姆妈。但是可以想象，这个爱美爱生活的女性，什么也难不倒她。大概她早已学会了纺线织布种菜浇园，和西北的大嫂大娘们打成一片了吧。只是人群中她仍那么脱俗，整洁妥帖，即使在遥远的西北，她也保存了上海女人那一份气质和精干吧。

       谢谢徐家姆妈。谢谢您的存在，让我理解了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不忧虑只祝福，不促狭只宽谅的妈妈。理解了母亲的力量和母亲的宠爱。理解了徐先生。理解了红色的平实朴素。理解了同样作为一个妈妈，为什么对这样一个剧如此钟情。


       二、铁叔

       铁叔的扮演者谢园是我幼年时期的大文艺范儿。汪曾祺先生的小说《棋王》，王朔先生的系列，谢先生几乎是本色出演，但却是那个时代真正文艺大片的精髓。不露声色，也不摆酷耍帅。他似乎从没有年青过，一直都是这么一个中年奇人的落拓形象。遭逢《红色》，看到他总算有了一个帅气天真勇敢无畏的儿子，于是觉得长达二十年的空白有了结果。是啊，他去当父亲了，他总归是要当父亲的。

       铁林的迂直冲动像谁。当然还是深得铁叔真传。铁林重义气重感情，又是谁的模子铸就，料总那么口腹蜜剑，听闻死讯他仍难过异常。知道兄弟并不地道，但送葬的队伍中估计没有谁比铁叔更真心吧。

       父子俩的生活过的潦草清苦，柳如丝到家里坐会儿腰都坐疼了。一时时一个人枯守桌旁磕瓜子吃花生，忍耐巡捕时期受伤的腿疼，一天天为随时不靠谱的儿子提心吊胆，一刻刻为回来花样叠出的儿子咆哮，变着法儿地哄着儿子平安长久地继续这祖传的光荣职业——巡捕。

       他的慈爱在那声声“小铁”里，他的慈爱在料总欲拔枪冲进麦兰捕房时那惊恐又本能的拦阻。他时而励志，时而劝解，时而阻挠，时而又替他傻乎乎的儿子拿主意，“不唱了。”柳如丝笑了，因为铁叔终于接纳了她。

       他是迂腐的，耿直的，倔强的瘸老头，但他不保守也不刻薄。徐家姆妈对柳如丝保持着疏离的冷淡，但是铁叔却看到了这姑娘的好。他对这个苦出身的歌女有礼有节更有心疼和理解。他说，我从来不看不起女人。哦。原来如此，铁林的勇气就是从这里发源。

       实际上想来，铁叔一直在教铁林如何识时务地做一名法租界的巡捕，但是铁林所有的不识时务，都有这个老爸的支持和信任。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也慷慨地让他做自己。而且他该很幸福，因为他的儿子那么酷帅那么有胆气，敢到日本宪兵司令部去救人。所以《红色》的后几集，在徐天和铁林最艰难的时期，相反铁叔却平静了，他不再时常咆哮，吃着准儿媳炒的花生，抿着小酒，眉目也不再紧张，看着儿子进进出出跑的急迫，他反而和着收音机里的沪剧咿咿呀呀唱的婉转，偶尔睁开眼睛瞅那么一眼，也是含着笑意的。如同当年那个《孩子王》，谢园先生以稍显夸张的表演，解释了铁林，解释了柳如丝。解释了大时代下兜兜转转逐渐平和下来的中国父亲。

       谢谢谢园您一直在。谢谢您培养了那么纯白天真但又绝不退缩的铁林。



        祝吴冕女士和谢园先生艺术生命长青，新年快乐。



                                        阁楼上的安妮

                                       2014年12月19号

nenithil

而且，十一年前死了老伴，是她亲自把亡夫的尸体血糊叮当地从跑马场背回来。迎回性情大变的儿子，她不是应该盼着儿子早点娶妻生子，为徐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吗。幸好，我们没有看到一个在徐先生背上刻上“精忠报国”字样的苦大仇深的母亲，而是一个碎嘴，好说话，精明，又肯爱自己爱生活的姆妈，时时把自己打理的漂漂亮亮，不管闲事不说闲话，只顾热热闹闹的生活。
这里深得我心。而且她要求徐天早点成家，也是希望他能有个牵挂，免得没了妈妈后急吼吼去当亡命之徒。她对儿子，完全没有那些陈腐的要求和期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