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坏人有炎凉

阁楼上的安妮

——评《红色》剧组的反派们

       一个好剧，当然应该摒除脸谱化。《红色》就非常完美地塑造了剧里响当当的大反派们。因为真实可信，所以赢得了“坏人有炎凉”的至高评价。从而对观众也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吸引力——如同生活本身，矛盾杂陈，犹疑纠结。不止一个观众在讨论《红色》的时候体恤金爷，舍不得料总，觉得影佐不够日本鬼子。如果陈强的黄世仁坏到战士都要拔枪，那么《红色》里面的大反派们倒也让观众再三权衡，有所悲悯，这也许就是《红色》创造的“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的世间感吧。
        一、金哥
       金哥开始穿着落拓大衣围着格子围巾，还带着他智商不够用的堂弟混街面的时候，狡黠，聪明，倒有几分犀利哥的帅酷劲儿。可以说，他如果没有遇到铁林这个贵人，他可能会一直在街面上搞些作赌局，闯空门的小打小闹，被抓时赶紧抛出自己智商捉急的小弟，编一套谎话来蒙骗善良的小巡捕。
       他的好运有两次。第一次被莫名其妙请吃饭。第二次被莫名其妙和铁林插香拜把子。好运总是降临地太突然，似真亦幻。这个从苏北老家游荡到上海滩的落魄小商贩，似乎被命运陡然垂青，从混混儿一跃而为可以和知识分子和警察平头而坐的受到尊重的正常人。所以，千万相信他对徐先生说的，“从此要换个活法”的真诚。他把徐先生的心事记在心上，巴心巴肝地威胁租给田丹房子的房东，拼了老命地去追抢田丹行李的八爷的手下，不惜被打和被羞辱。此后，金哥再无这种赤诚的英勇。连为柳如丝“出头”这样有面子的事，也只不过是放了狠话以后一溜烟逃跑。
       命运从此打开了一扇有无限可能的门。因为铁林的纯白和愚钝，对铁林所托认真照办的勤恳（保护徐天上下班），他才可能认识料总，接近巡捕房，通过杀八爷获取了混世界的第一桶金。金哥跻身青帮的过程是一系列看似偶然的必然铺就的，他赢在心大能忍能下狠手上面。这些机会实际上是铁林和徐天共同制造的，但他也足够努力，足够把握了机遇，所以他始终不愿承认他的飞黄腾达是因为铁林，而渐渐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奋斗的结果。但嘴上那么说，他内心何尝不感恩铁林的义气和徐天的包容呢。始终，他对铁林的感情是复杂的，把他当弟弟，当恩人，但是他进入仙乐斯的最初动因柳如丝，却偏偏恋上了铁林。这个纯真帅气的小伙子，家世好，运气也比他好。他那么努力，但是却遇到了强劲的情敌，他对铁林那么衷心，但铁林仍与他隐隐隔了一层，也许是天哥？他既妒忌铁林抓住了柳如丝，也妒忌徐天抓住了铁林。但是他不才是铁林的拜把子兄弟吗。世界给了他好运但同时给他迎头痛击。他的所有小聪明小猥琐都瞒不过徐天，他的所有真真假假的小殷勤都无法赢得柳如丝。他的所有劣迹都被徐天见证，他的所有伎俩都被心仪的女人看不起。只有他的傻兄弟金刚让他可以放心做自己，只有他的另一个傻兄弟铁林可以在每一个独自心酸的时刻还给他无畏的信任。
       饰演金哥的台湾演员李天柱表演非常自然着力。首先一口完全跟台湾口音不搭界的江苏腔调，非常地道。其次，那双眼睛滴溜溜直转，时而真诚时而逢迎时而狠毒的变化。如同天哥所说，“没想到金哥的口才这样好。”他那么聪明世故，甚至可以算得最精明的市侩，连料总这样的老狐狸都能为他所用，但是他始终是小地方人，心比天高，福比纸薄。遇到白爷的捉襟见肘，遭逢天哥的处处受制。他的排场他的努力都如镜中月水中花，让人“心吊吊的”，无法踏实无法伟岸。
        这个苏北来的乡下人始终还只是十里洋场的过客。他不由分说，没有选择地抓住所有可以做靠山的人，亦步亦趋，只是一个小人物的血泪史罢了。最后最亲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他竟不敢有丝毫违逆，他可以给他买吃的买穿的，但最后却眼睁睁让把他的命送掉。也许最开始他给铁林讲的故事是真的——他本来以为他已经努力把兄弟和自己安排的好好的，差点都可以荣归故里光宗耀祖了。
       其实李天柱也算是老戏骨的行列。资深的演技派。据说在《甄嬛传》里演出同样精彩的苏培盛，只是笔者并未追这部走向美国的神剧，所以不甚了了。他最神的地方是真诚有时，奸诈有时，义气有时，背叛有时，精明有时，愚昧有时。他的每一次变装和变脸都那么顺理成章，装扮，眉眼，体态，声音都到位。其实也是一个爱生活的人，即使微时，也是妆容严整，绝不敷衍。铁林和徐天，既是他的蜜糖，也是他的砒霜。
       所以，徐先生会在最后关头对他说，本来想对你留下情面，但是现在不能留你了，黄泉路上不要怨我——金哥终于解脱了。
   

阁楼上的安妮

二、料总
    料总的第一次出场非常惊艳。修长挺拔的身材，沪上老克朗的神气，迷人的微笑，声音低沉魅惑。举手投足间都是戏，他也是全剧说上海话说的最好的一个老演员。对老铁的一声招呼，“改天约啊”，活脱脱就是上海滩老绅士的模样。
    料总果然是不凡的。他可能也是从小巡捕做起，直至法租界仅次于法捕的总华捕。半生做人做鬼什么都经历过了。所以他既不能像铁叔那么冲动咆哮帝，也不能像铁林那么简单黑白，更不能像法捕那样因优越而萌点四起。
    料总随时都保持着风度，礼貌，威仪，也为了这些东西而脑力十足。偏偏他的把兄弟侄子不买他的帐，公然地唱衰他。他也曾想提携这个瘸腿兄弟的儿子的，把铁氏父子介绍给三井，七爷，但是可惜铁林不买帐，反而给他下不了台。七爷在喊金哥滚的时候，连忙澄清并不是让铁公子滚，可见法租界的头头脑脑看在料总的面子对穷酸又残疾的铁叔也敬三分。也许铁公子就是这么得名。总华捕的侄子难道不能称呼公子吗？
    料总是个绵里藏刀的人。连“滚”都说的低调温柔，杀人也做的不动声色。他聪明，有胆气。连影佐都查不出来的货物来源，他直指要害，马上查到了因货物而死的六个人，最后竟然找到了贾小七老婆，把一直在跟影佐打哑谜的徐天大起底。（也许这是一个bug）。影佐仅仅是多疑，他却是把怀疑真正变成现实的聪明人。
    料总死前的那场戏惊心动魄。大家都为天哥悬着一颗心，唯盼料总速死。然而当他如约按田丹计划演出被麻醉剂麻的眩晕但仍清晰表达他的调查，声音、笑容如昔，甚至在影佐来时还欲欠身让座，保持风度。他倒在通了电的水中，挣扎不得，但是鱼缸爆裂那刻他仍本能迅速起身，只可惜天罗地网布下，料总必死了。变成了地上那个鬼魅的人形。
    料总已矣。但是有网友评论，再也听不到料总的声音，看不到成功人士的风度翩翩了。如果不是因为大家都心向天丹，料总也算个有魅力的老帅哥吧。
    三、影佐
    影佐是徐天在日本的老师。即使不拍前传，我们也大致能脑补一个爱才而敬业的老师形象。因为珍视这个智慧超群又不动声色的学生，他关注他，喜爱他，甚至供养他。他一定恨过徐天临阵脱逃改学会计的懦弱。他笑话徐天晕血，红色盲，但潜台词却是这样一个人却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中国人。徐天是两个极端的结合，影佐何尝又不是呢。
    实际上影佐是个有趣的人。杨导选择萌萌的高岛来演，选对人了。他不屑于和愚蠢的人为伍，甚至也看不起那些卖国求荣的汉奸。他经常发笑，时时戏虐他人，他其实就是一个岩手县的顽童。如果不是战争，他也许是个有趣的军校老师，生活严谨，会参残局，会拜会朋友，懂得礼节，会在家里做饭招待家贫的学生。
    但是他是帝国的军人。尽管多年前他爱的学生他仍记得是住在上海同福里。但是看到他的一瞬间，他的妄念又起来了，也许他还可以和这个聪明的学生继续比肩战斗。我想，即使能证明那次成功的运药是徐天所为，他也是可以原谅他吧，只要他肯回到他身边为帝国服务。广慈医院的事故他都肯为徐天包庇，再包容一次又怎样呢。
    可是他没料到他的爱徒徐天并非他所想象，或他高估了他们的交情，原来这个晕血的逃兵也是不肯当汉奸的。宁愿切掉一根手指来还他的情，而且又爱上了一个女人，儿女情长，情比金坚。
    影佐始终不能放弃对徐天的爱惜，不能释怀和徐天的交情，其实徐天也是他的软肋。即使知道了徐天就是那个策划者，他仍不舍置他于死地。他的学生每熬过一关，他反而更敬他三分。
    在和他最爱的学生的较量中，他是最终的失败者。他不是手撕鬼子剧中的那种日本鬼子，他只是一个有着老师情怀的多疑又不舍的常人。所以他最痛恨的徐天的“儿女情长”，是不是也是他的弱点呢。
    不要怀疑有这样一个日本鬼子的存在。在抗日战争中，既有南京大屠杀的残酷变态，也有张自忠将军墓前深深鞠躬的侵略者。
    以影佐的性格，如果徐天逃脱，参加了抗日大军，而八年后日本战败。他定会幻灭般地剖腹自尽吧。
其实死的早。对于这样的人，也是好的。


   祝剧中已死，但是演技精湛的金哥、料总、影佐新年愉快。感谢你们为这部戏倾情付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