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四十七·列传第九十七

杜黄裳等

△杜黄裳 高郢(子定) 杜佑(子式方 从郁 式方子悰 从郁子牧)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杜陵人也。登进士第、宏辞科,杜鸿渐深器重之。为郭子仪朔方从事,子仪入朝,令黄裳主留务于朔方。邠将李怀光与监军阴谋代子仪,乃为伪诏书,欲诛大将温儒雅等。黄裳立辨其伪,以告怀光,怀光流汗伏罪。诸将有难制者,黄裳矫子仪命尽出之,数月而乱不作。后入为台省官,为裴延龄所恶,十年不迁。贞元末,为太常卿。王叔文之窃权,黄裳终不造其门。尝语其子婿韦执谊,令率百官请皇太子监国,执谊遽曰:“丈人纔得一官,可复开口议禁中事耶!”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岂可以一官见买!”即拂衣而出。寻拜平章事。

邠州节度使韩全义曾居讨伐之任,无功,黄裳奏罢之。刘辟作乱,议者以剑南险固,不宜生事;唯黄裳坚请讨除,宪宗从之。又奏请不以中官为监军,只委高崇文为使。黄裳自经营伐蜀,以至成功,指授崇文,无不悬合。崇文素惮刘澭,黄裳使人谓崇文曰:“若不奋命,当以刘澭代之。”由是得崇文之死力。既平辟,宰臣入贺,帝目黄裳曰:“此卿之功也。”后与宪宗语及方镇除授,黄裳奏曰:“德宗自艰难之后,事多姑息。贞元中,每帅守物故,必先命中使侦伺其军动息,其副贰大将中有物望者,必厚赂近臣以求见用,帝必随其称美而命之,以是因循,方镇罕有特命帅守者。陛下宜熟思贞元故事,稍以法度整肃诸侯,则天下何忧不治!”宪宗然其言。由是用兵诛蜀、夏之后,不容藩臣蹇傲,克复两河,威令复振,盖黄裳启其衷也。黄裳有经画之才,达于权变,然检身律物,寡廉洁之誉,以是居鼎职不久。二年正月,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河中尹、河中晋绛等州节度使。八月,封邠国公。三年九月,卒于河中,年七十一,赠司徒,谥曰宣。

黄裳性雅淡宽恕,心虽从长,口不忤物。始为卿士,女嫁韦执谊,深不为执谊所称;及执谊谴逐,黄裳终保全之,洎死岭表,请归其丧,以办葬事。及是被疾,医人误进其药,疾甚而不怒。然为宰相,除授不分流品,或官以赂迁,时论惜之。

黄裳殁后,贿赂事发。八年四月,御史台奏:“前永乐令吴凭为僧鉴虚受托,与故司空杜黄裳,于故州邠宁节度使高崇文处纳赂四万五千贯,并付黄裳男载,按问引伏。”敕曰:“吴凭曾佐使府,忝履宦途,自宜畏法惜身,岂得为人通贷!事关非道,理合惩愆,宜配流昭州。其付杜载钱物,宰辅之任,宠寄实深,致兹货财,不能拒绝,已令按问,悉合征收,贵全终始之恩,俾弘宽大之典。其所取钱物,并宜矜免,杜载等并释放。”

载为太子仆,长庆中,迁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充入吐蕃使。

载弟胜,登进士第,大中朝位给事中。胜子廷坚,亦进士擢第。

高郢,字公楚,其先渤海蓚人。九岁通《春秋》,能属文。天宝末,盗据京邑,父伯祥先为好畤尉,抵贼禁,将加极刑。郢时年十五,被发解衣,请代其父,贼党义之,乃俱释。后举进士擢第,应制举,登茂才异行科,授华阴尉。尝以鲁不合用天子礼乐,乃引《公羊传》,著《鲁议》,见称于时,由是授咸阳尉。

郭子仪节制朔方,辟为掌书记。子仪尝怒从事张昙,奏杀之;郢极言争救,忤子仪旨,奏贬猗氏丞。李怀光节制邠宁,奏为从事,累转副元帅判官、检校礼部郎中。怀光背叛,将归河中,郢言:“西迎大驾,岂非忠乎!”怀光忿而不听。及归镇,又欲悉众而西。时浑瑊军孤,群帅未集,郢与李鄘誓死驻之。属怀光长子琟候郢,郢乃谕以逆顺曰:“人臣所宜效顺。且自天宝以来阻兵者,今复谁在?况国家自有天命,非独人力。今若恃众西向,自绝于天,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安知三军不有奔溃者乎?”李琟震惧,流泪气索。明年春,郢与都知兵马使吕鸣岳、都虞候张延英同谋间道上表;及受密诏,事泄,二将立死。怀光乃大集将卒,白刃盈庭,引郢诘之。郢挺然抗辞,无所惭隐,愤气感发,观者泪下,怀光惭沮而止。德宗还京,命谏议大夫孔巢父、中人啖守盈赴河中宣慰怀光,授以太保;而怀光怒,激其亲兵诟詈,杀守盈及巢父。巢父之被刃也,委于地,郢就而抚之。乃怀光被诛,马燧辟郢为掌书记。

未几,征拜主客员外,迁刑部郎中,改中书舍人。凡九岁,拜礼部侍郎。时应进士举者,多务朋游,驰逐声名;每岁冬,州府荐送后,唯追奉宴集,罕肄其业。郢性刚正,尤嫉其风,既领职,拒绝请托,虽同列通熟,无敢言者。志在经艺,专考程试。凡掌贡部三岁,进幽独,抑浮华,朋滥之风,翕然一变。拜太常卿。贞元十九年冬,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顺宗即位,转刑部尚书,为韦执谊等所惮。寻罢知政事,以本官判吏部尚书事。明年,出镇华州。

元和元年冬,复拜太常卿,寻除御史大夫。数月,转兵部尚书。逾月,再表乞骸,不许。又上言曰:“臣闻劳生佚老,天理自然,蠕动翾飞,日入皆息。自非贡禹之守经据古,赵喜之正身匪懈,韩暨之志节高洁,山涛之道德模表,纵过常期,讵为贪冒。其有当仁不让,急病忘身,岂止君命,犹宜身举。臣郢不才,久辱高位,无任由衷沥恳之至。”乃授尚书右仆射致仕。六年七月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郢性恭慎廉洁,罕与人交游,守官奉法勤恪,掌诰累年,家无制草。或谓之曰:“前辈皆留制集,公焚之何也?”曰:“王言不可存私家。”时人重其慎密。与郑珣瑜并命拜相;未几,德宗升遐。时同在相位,杜佑以宿旧居上,而韦执谊由朋党专柄。顺宗风恙方甚,枢机不宣,而王叔文以翰林学士兼户部侍郎,充度支副使。是时政事,王叔文谋议,王伾通导,李忠言宣下,韦执谊奉行。珣瑜自受命,忧形颜色,至是以势不可夺,因称疾不起。郢则因循,竟无所发,以至于罢。物论定此为优劣焉。子定嗣。

定,幼聪警绝伦,年七岁时,读《尚书·汤誓》,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郢曰:“应天顺人,不为非道。”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乎?”父不能对。仕至京兆参军。小字董二,人以幼慧,多以字称之。尤精《王氏易》,尝为《易图》,合入出以画八卦,上圆下方,合则重,转则演,七转而六十四卦六甲八节备焉。著《易外传》二十二卷。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曾祖行敏,荆、益二州都督府长史、南阳郡公。祖悫,右司员外郎、详正学士。父希望,历鸿胪卿、恒州刺史、西河太守,赠右仆射。佑以荫入仕,补济南郡参军、剡县丞。时润州刺史韦元甫尝受恩于希望,佑谒见,元甫未之知,以故人子待之。他日,元甫视事,有疑狱不能决。佑时在旁,元甫试讯于佑;佑口对响应,皆得其要。元甫奇之,乃奏为司法参军。元甫为浙西观察、淮南节度,皆辟为从事,深所委信。累官至检校主客员外郎,入为工部郎中,充江西青苗使,转抚州刺史。改御史中丞,充容管经略使。杨炎入相,征入朝,历工部、金部二郎中,并充水陆转运使,改度支郎中,兼和籴等使。时方军兴,馈运之务,悉委于佑;迁户部侍郎、判度支。为卢杞所恶,出为苏州刺史。佑母在,杞以苏州忧阙授之。佑不行,俄换饶州刺史。未几,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时德宗在兴元。朝廷故事,执政往往遗脱;旧岭南节度,常兼五管经略使,佑独不兼。故五管不属岭南,自佑始也。

贞元三年,征为尚书左丞,又出为陕州观察使,迁检校礼部尚书、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丁母忧,特诏起复,累转刑部尚书、检校右仆射。十六年,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卒,其子愔为三军所立,诏佑以淮南节制检校左仆射、同平章事,兼徐泗节度使,委以讨伐。佑乃大具舟舰,遣将孟准先当之。准渡淮而败,佑杖之,固境不敢进。及诏以徐州授愔,而加佑兼濠、泗等州观察使。在扬州开设营垒三十余所,士马修葺。然于宾僚间依阿无制,判官南宫僔、李亚、郑元均争权,颇紊军政,德宗知之,并窜于岭外。

十九年入朝,拜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充太清宫使。德宗崩,佑摄冢宰,寻进位检校司徒,充度支盐铁等使,依前平章事。旋又加弘文馆大学士。时王叔文为副使,佑虽总统,而权归叔文。叔文败,又奏李巽为副使,颇有所立。顺宗崩,佑复摄冢宰,寻让金谷之务,引李巽自代。先是,度支以制用惜费,渐权百司之职,广署吏员,繁而难理;佑始奏营缮归之将作,木炭归之司农,染练归之少府,纲条颇整,公议多之,朝廷允其议。

元和元年,册拜司徒、同平章事,封岐国公。时河西党项潜导吐蕃入寇,边将邀功,亟请击之。佑上疏论之曰:

臣伏见党项与西戎潜通,屡有降人指陈事迹,而公卿廷议,以为诚当谨兵戎,备侵轶,益发甲卒,邀其寇暴。此盖未达事机,匹夫之常论也。

夫蛮夷猾夏,唐虞已然。周宣中兴,猃狁为害,但命南仲往城朔方,追之太原,及境而止,诚不欲弊中国而怒远夷也。秦平六国,恃其兵力,北筑长城,以拒匈奴;西逐诸羌,出于塞外。劳力扰人,结怨阶乱,中国未静,白徒竞起,海内云扰,实生谪戍。汉武因文、景之富,命将兴师,遂至户口减半,竟下哀痛之诏罢田轮台。前史书之,尚嘉其先迷而后复。盖圣王之理天下也,唯务绥静蒸人,西至流沙,东渐于海,在南与北,亦存声教。不以远物为珍,匪求遐方之贡,岂疲内而事外,终得少而失多。故前代纳忠之臣,并有匡君之议。淮南王请息师于闽越,贾捐之愿弃地于珠崖,安危利害,高悬前史。

昔冯奉世矫汉帝之诏,击莎车,传其王首于京师,威震西域。宣帝大悦,议加爵土之赏。萧望之独以为矫制违命,虽有功效,不可为法;恐后之奉使者争逐发兵,为国家生事,述理明白,其言遂行。国家自天后已来,突厥默啜兵强气勇,屡寇边城,为害颇甚。开元初,边将郝灵佺亲捕斩之,传首阙下,自以为功,代莫与二,坐望荣宠。宋璟为相,虑武臣邀功,为国生事,止授以郎将。由是讫开元之盛,无人复议开边,中国遂宁,外夷亦静。此皆成败可征,鉴戒非远。

且党项小蕃,杂处中国,本怀我德,当示抚绥。间者边将非廉,亟有侵刻,或利其善马,或取其子女,便贿方物,征发役徒。劳苦既多,叛亡遂起,或与北狄通使,或与西戎寇边,有为使然,固当惩革。《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管子》曰:“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远略也。今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诫之完葺,使保诚信,绝其求取,用示怀柔。来则惩御,去则谨备,自然怀柔,革其奸谋,何必遽图兴师,坐致劳费!

陛下上圣君人,覆育群类,动必师古,谋无不臧。伏望坚保永图,置兵衽席,天下幸甚!臣识昧经纶,学惭博究,窃鼎铉之宠任,为朝廷之老臣,恩深莫伦,志恳思报,臧否备阅,刍荛上陈,有渎旒扆,伏深惶悚。

上深嘉纳。

岁余,请致仕,诏不许,但令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每入奏事,宪宗优礼之;不名,常呼司徒。佑城南樊川有佳林亭,卉木幽邃,佑每与公卿宴集其间,广陈妓乐。诸子咸居朝列,当时贵盛,莫之与比。元和七年,被疾,六月,复乞骸骨。表四上,情理切至,宪宗不获已,许之。诏曰:

宣力济时,为臣之懿躅;辞荣告老,行己之高风。况乎任重公台,义深翼赞,秉冲让之志,坚金石之诚。敦谕既勤,所执弥固,则当遂其衷恳,进以崇名;尚齿优贤,斯王化之本也。

金紫光禄大夫、守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充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上柱国、岐国公、食邑三千户杜佑,岩廊上才,邦国茂器;蕴经通之识,履温厚之姿,宽裕本乎性情,谋猷彰乎事业。博闻强学,知历代沿革之宜;为政惠人,审群黎利病之要。由是再司邦用,累历藩方,出总戎麾,入和鼎实,聿膺重寄,历事先朝,左右朕躬,夙夜不懈。命以诏册,登之上公,肃恭在廷,华发承弁。兹可谓国之元老,人之具瞻者也。

朕缵承丕业,思弘景化,选劳求旧,期致时邕,方伸引翼之仪,遽抗悬车之请。而又固辞年疾,乞就休闲,已而复来,星琯屡变,有不可抑,良用耿然。永惟古先哲王,君臣之际,臣有耆艾以求其退,君有优赐以徇其情;乃辍邓禹敷教之功,仍增王祥辅导之秩,俾养浩然之气,安于敬止之乡,庶乎怡神葆和,永绥福履。仍加阶级,以厚宠章,可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宜朝朔望。

是日,上遣中使就佑第赐绢五百匹、钱五百千。其年十一月薨,寿七十八,废朝三日,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性敦厚强力,尤精吏职,虽外示宽和,而持身有术。为政弘易,不尚皦察,掌计治民,物便而济,驭戎应变,即非所长。性嗜学,该涉古今,以富国安人之术为己任。初开元末,刘秩采经史百家之言,取《周礼》六官所职,撰分门书三十五卷,号曰《政典》,大为时贤称赏;房琯以为纔过刘更生。佑得其书,寻味厥旨,以为条目未尽,因而广之,加以开元礼、乐,书成二百卷,号曰《通典》。贞元十七年,自淮南使人诣阙献之,曰:

臣闻太上立德,不可庶几;其次立功,遂行当代;其次立言,见志后学。由是往哲递相祖述,将施有政,用乂邦家。臣本以门资,幼登官序,仕非游艺,才不逮人,徒怀自强,颇玩坟籍。虽履历叨幸,或职剧务殷,窃惜光阴,未尝轻废。夫《孝经》《尚书》《毛诗》《周易》《三传》,皆父子君臣之要道;十伦五教之宏纲,如日月之下临,天地之大德,百王是式,终古攸遵。然多记言,罕存法制;愚管窥测,莫达高深,辄肆荒虚,诚为亿度。每念懵学,莫探政经,略观历代众贤著论,多陈紊失之弊,或阙匡拯之方。臣既庸浅,宁详损益,未原其始,莫畅其终。尚赖周氏典礼,秦皇荡灭不尽,纵有繁杂,且用准绳。至于往昔是非,可为来今龟镜,布在方册,亦粗研寻。自顷缵修,年逾三纪,识寡思拙,心昧辞芜。图籍实多,事目非少,将事功毕,罔愧乖疏,固不足发挥大猷,但竭愚尽虑而已。书凡九门,计贰百卷,不敢不具上献,庶明鄙志所之,尘渎圣聪,兢惶无措。

优诏嘉之,命藏书府。其书大传于时,礼乐刑政之源,千载如指诸掌,大为士君子所称。

佑性勤而无倦,虽位极将相,手不释卷。质明视事,接对宾客,夜则灯下读书,孜孜不怠。与宾佐谈论,人惮其辩而伏其博,设有疑误,亦能质正。始终言行,无所玷缺,唯在淮南时,妻梁氏亡后,升嬖妾李氏为正室,封密国夫人,亲族子弟言之不从,时论非之。

三子,师损嗣,位终司农少卿。

式方,字考元。以荫授扬府参军,转常州晋陵尉。浙西观察使王纬辟为从事,入为太子通事舍人,改太常寺主簿。明练钟律,有所考定,深为高郢所赏。时父作镇扬州,家财钜万,甲第在安仁里,杜城有别墅,亭馆林池,为城南之最。昆仲皆在朝廷,与时贤游从,乐而有节。既而佑入中书,出为昭应令。丁父忧,服阕,迁司农少卿,赐金紫,加正议大夫、太仆卿。时少子悰选尚公主,式方以右戚移病不视事。久之,穆宗即位,转兼御史中丞,充桂管观察都防御使。长庆二年三月,卒于位,赠礼部尚书。

式方性孝友,弟兄尤睦。季弟从郁,少多疾病,式方每躬自煎调,药膳水饮,非经式方之手,不入于口。及从郁夭丧,终年号泣,殆不胜情,士友多之。

子恽、憓、悰、恂。恽嗣,富平尉;憓,兴平尉。

悰,以荫三迁太子司议郎。元和九年,选尚公主,召见于麟德殿。寻尚岐阳公主,加银青光禄大夫、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岐阳,宪宗长女,郭妃之所生。

自顷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于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婿,时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遂令宰臣于卿士家选尚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初于文学后进中选择,皆辞疾不应,唯悰愿焉。累迁至司农卿。太和六年,转京兆尹。七年,检校刑部尚书,出为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丁内艰,八年,起复授忠武军节度使、陈许蔡观察等使,就加兵部尚书。开成初,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属岐阳公主薨,久而未谢。文宗怪之,问左右。户部侍郎李珏对曰:“近日驸马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所以士族之家不愿为国戚者,半为此也。杜悰未谢,拘此服纪也。”上愕然曰:“予初不知。”乃诏曰:“制服轻重,必由典礼。如闻往者驸马为公主服三年,缘情之义,殊非故实,违经之制,今乃闻知。宜令行杖周,永为通制。”三年,改户部尚书,兼判户部度支事。会昌中,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加左仆射。

大中初,出镇西川,降先没吐蕃维州。州即古西戎地也,其地南界江阳,岷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地接石纽山,夏禹生于石纽山是也。其州在岷山之孤峰,三面临江。天宝后,河、陇继陷,惟此州在焉。吐蕃利其险要,二十年间,设计得之,遂据其城,因号曰“无忧城”,吐蕃由是不虞邛、蜀之兵。先是,李德裕镇西川,维州吐蕃首领悉怛谋以城来降,德裕奏之;执政者与德裕不协,遽勒还其城。至是复收之,亦不因兵刃,乃人情所归也。俄复入相,加司空,继加司徒,历镇重藩。至是加太傅、邠国公。悰无他才,常延接寒素,甘食窃位而已。

从郁,以荫贞元末再迁太子司议郎。元和初,转左补阙。谏官崔群、韦贯之、独孤郁等以从郁宰相子,不合为谏官,乃降授左拾遗。群等复执曰:“拾遗之与补阙,虽资品有殊,皆名谏列。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父。”乃改为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

子牧、顗,俱登进士第。顗后病目而卒。

牧,字牧之,既以进士擢第,又制举登乙第,解褐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沈传师廉察江西宣州,辟牧为从事、试大理评事。又为淮南节度推官、监察御史里行,转掌书记。俄真拜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以弟顗病目弃官。授宣州团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并兼史职。出牧黄、池、睦三郡,复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郎。又以弟病免归。授湖州刺史,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岁中迁中书舍人。牧好读书,工诗为文,尝自负经纬才略。武宗朝诛昆夷、鲜卑,牧上宰相书论兵事,言“胡戎入寇,在秋冬之间,盛夏无备,宜五六月中击胡为便”。李德裕称之。注曹公所定《孙武十三篇》行于代。

牧从兄悰隆盛于时,牧居下位,心常不乐。将及知命,得病,自为墓志、祭文。又尝梦人告曰:“尔改名毕。”逾月,奴自家来,告曰:“炊将熟而甑裂。”牧曰:“皆不祥也。”俄又梦书行纸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寤寝而叹曰:“此过隙也。吾生于角,徵还于角,为第八宫,吾之甚厄也。予自湖守迁舍人,木还角,足矣。”其年,以疾终于安仁里,年五十。有集二十卷,曰《杜氏樊川集》,行于代。子德祥,官至丞郎。

史臣曰:黄裳以道致君,持诚奉主;辨怀光之诈,罢全义之征。讨贼辟之凶,举无遗算;葬执谊之柩,岂曰不仁。郢天纵之性,总丱之年,代父命于临刑,孝也;怀光之乱,王人被伤,抚巢父于贼庭,义也;抑浮滥之流,考艺文之士,尽搜幽滞,大变时风,正也;保止足之名,辞荣辱之路,高避世利,遐躅昔贤,智也。忠孝全矣,仁智备矣!此二子者,皆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佑承荫入仕,谳狱受知,博古该今,输忠效用;位居极品,荣逮子孙,操修之报,不亦宜哉!及其宾僚紊法,嬖妾受封,事重因循,难乎语于正矣!牧之文章,悰之长厚,能否既异,才位不伦,命矣夫!

赞曰:贞公壮节,临难奋发。言行无玷,斯为明哲。戡乱阜俗,时泰位隆。国之名臣,郑公、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