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

于是骆安等问得九川藏匿夷玉,先己卖银五十两。今蒙追要,会知费宏家玉石做带,又因先年求亲不肯,挟恨攀奢,以图抵塞掩饰己赃。其家人费兴贵与九川面证,费兴贵等畏受刑责,就依九川妄招情由,供认入己。夷人失去玉石,原称不匾不圆,略斜一角,比浆水玉略高些,约重九斤。今宏玉曹春开报七斤,自有不同。参照犯人陈九川欺妄,存心刻薄成性,职掌四夷,全无柔远之仁。指勒百端,专肆搜求之虐,克留进玉,卖与行商,展转指攀,词多不一。妄称大玉外夷自要进呈,甘作滚言,里面欲行逐赶番本,辄为立案,明旨恣意不行,罔上行私,莫此为甚。陈邦你专司夷馆,合顺夷情,却乃刁难货物,毒逞恶声,怨积远人,讥归朝宁,骄矜轻跳,传笑遐荒,沮遏来王,致兴伊讼。张<羽惠>听允寮采央求,苟顺私情,敢于理刑衙门嘱记公事。张潮接受拜帖,显是徇情,追究吏赃,若有容纵,及与邵辅审译番文,失于奏请。龚良臣、马良传各不应承内分付译字欠明,似有回护。鲜鸣、叶增、李聪因话传言,诬不以实,鲜鸣又不合捏词奏辩。揆其各犯,情虽不同,罪俱难逭。合将各犯并犯属陈瑞通送刑部,分别情罪,从重议拟,奏请发落。及照大学士费宏做带玉石,究有根由在官。家人费兴贵、贵阿义应各释放。上诏陈九川侵盗贡玉,欺君侮法,发边卫充军,银两追入官。陈邦你不抚夷情,刁难货物,着为民。张<羽惠>于理刑衙门辄行嘱托,降边方杂职。张潮职掌刑名,徇情回护,降做总旗。邵辅译审番文失于奏请,还罚俸个个月。龚良臣等译字欠明,鲜鸣捏词奏辩,也各罚俸三个月。叶增、李聪各打二十,并费兴贵等都放了。
自后其国每贡。适土鲁蕃侵占哈密,数犯甘肃,将各夷使人沿途羁住。天方国贡使母满速等先因庆贺世宗登极而还,被禁于庄浪卫。又有后来贡使十六人与撒马儿罕夷人九十九人,有司俱留京师。兵部尚书王琼疏:“谓各夷虽真伪难辩,但彼以贡献而来,我既验放入关,若疑其诈冒,则又无实迹可据。合行在京在途官司催促前来,与庄浪寄监者陆续验放出关,遣归本土。其原带财物听其领回,不许官司侵克,重失远夷之心。”从之。
七年,各夷行至平凉府东关,时以土鲁蕃常叛入寇,诏不许通贡。天方国及各夷俱谓归路必经土鲁蕃,今绝其朝贡,则我辈假道彼必肆掠,焉能前往?王琼上闻,请许土鲁蕃照例入贡,以兴复哈密,且使各国通行,则边衅可息。上从其议。迄今使人时至不绝云。
其地风景融和,四时皆春。田沃稻饶,居民安业。男女穿白长衫,男子削发,以布缠头。妇女编发盘头。风俗好善。酋长无科扰于民,亦无刑罚,自然淳化,不作盗贼,上下安和。古置礼拜寺,见月初生,其酋长与民皆拜天,号呼称扬以为礼,余无所施。以马乳拌饭食之,故人肥美。其寺分为四方,每方九十间,共三百六十间。皆白玉为柱,黄甘玉为地。中有黑石一片,方丈余,曰汉初时天降也。其寺层次高上如塔之状。每至日落,聚为夜市,盖日中热故也。
货用金、银、缎疋、色绢、青白花磁器、铁鼎、铁铫之属。其地产金珀、宝石、真珠、狮子、骆驼、祖剌法、豹、麂、马有八尺高者,名为天马。
●卷十三 西戎
◎哈密
哈密本古伊吾庐地。在汉敫煌郡北,大碛之外,去今肃州一千五百里,为西北诸胡要路。汉明帝始取其地,屯田宿平,未为郡县。后魏始置伊吾郡,后又为胡戎所据。唐贞观初,内附,置西伊州。五代时,号胡卢碛,小月氐遗种居之。宋时,伊州将姓陈氏,其先自唐开元初,领州凡数十。元有忽纳失里者,封威武王,已而改封肃王。卒。弟安克帖木儿嗣。
本朝永乐二年,安克帖木儿遣使来朝,且贡马。因封为忠顺王。以头目马哈麻火只等为指挥等官,分其众居苦峪城。三年,王寻为鬼力赤毒死。无嗣,其兄子脱脱幼俘入中国,命袭王爵。赐以金印玉带。遣使送还其国,令为西域之喉襟,以通诸番之消息。凡有入贡夷使方物,悉令至彼译表以上。管辖三种夷人:一种回回;一种畏兀儿;一种哈剌灰。俱生达,各授头目为都督等官。辅守疆土,与赤斤、罕东一卫共作中国藩篱。
按国初置甘州五卫于张掖,肃州卫于酒泉,凉州卫于武威,西宁于湟中。又置山丹、永昌、镇番、庄浪四卫;高台、镇夷、古浪三千户所。自陕西兰州渡河千五百里至肃州。肃州西七十里为嘉峪关。长陵初设关外七卫:曰哈密;曰安定;曰阿端;曰赤斤蒙古;曰曲先;曰罕东左。七卫皆在嘉峪关西,哈密又在六卫西。东去肃州,西去土鲁蕃各千百里,北至瓦剌数百里。
四年,赐王及其祖母速哥失里、母妃、从母绮币有差。是年,速哥失里逐脱脱。上敕诸酋复立脱脱为王。六年,脱脱暨祖母各遣使朝贡。九年,脱脱卒。敕都指挥哈纳为都督佥事,守哈密。是年,封免力帖木儿为忠义王。赐印诰玉带,守哈密。后卒。从父子孛罗帖木儿嗣,仍封忠顺王,赐诰印。
十二年,行在验封员外郎陈诚奉使西域还,言哈密城在平川河三四里,东北二门。王称速坛,人仅数百户,顾非一种。多蒙古、回回人,俗习各异。产马、驼、玉石、镔铁、大尾羊、阴牙角。城北大山,西南东皆平旷,地多碱卤,宜橙麦、豌豆。农耕亦用粪壤。人犷悍好利。西域三十八国入贡经哈密者,相拦出入,索道路钱乃已。洪熙元年,贡硫黄。上谓:“从前不闻哈密产此物,先帝时亦不曾有进。虏中既有硫黄,则制造火器不患无人,猝遇战斗,亦须有备,敕大同宣府总兵知之。”
宣德元年,遣使祭故哈密忠顺王免力帖木儿。后上命行人萧銮往谕诸番,至哈密,群夷多馈方物。銮厉声叱曰:“天子仁圣,惟恐六合之外一物不得其所,故遣使宣谕汝等,岂为受赂来耶!”群夷闻之,遂不敢有所献。皆遣使修职贡。正统甲戍,哈密入贡方物。其还也,照例上命行人边永送至甘肃。凡百供应具给,且严其约束,使无得侵扰。哈密使臣言于甘肃守降曰:“我辈见馆伴使凡十三次,未有如边公者。”成化初,孛罗帖木儿被头目者林谋害。无嗣,王母主卫事。因思曲先卫安定王子孙系是至亲,具本差官抚取未来。
或云宣德间免力帖木儿卒,命其侄卜答失理嗣封忠顺王。三年,以哈密忠顺王卜答失理尚幼,遣使立故王免力帖木儿之子脱欢帖木儿嗣,为忠义王。俾嗣忠顺王绥抚部属。然免力帖木儿既有一子,何又先立其幼侄也?此说恐未是。
正统四年,贡玉。求苎丝。与四表里。天顺四年贡。赐纸、金箔、姜、桂、茶、樊。
成化元年,礼部尚书姚夔、会昌侯孙继宗等议:“哈密乃西域诸番要路,近年为加思兰残破其国。人民溃散,不时来贡,动以千百,贪饕宴赐。朝廷固不恤此,然道路疲于递接,合酌量事体,哈密使臣岁一入朝,不得过二百人。乩加思兰五十人。其土鲁蕃、亦力把力等或三年五年入贡。经哈密者依期同来,不得过十人。宜敕陕西、甘肃等处镇守总兵、抚按三司等官抚谕夷民,严加防范。及敕哈密王母弩温答失力收集流散,保守境土,庶全朝廷始终优厚之意。”从之。
三年,以忠顺王外孙为都督。赐铜印,金币。
八年,都督赴京,嗣官、贡马驼,加赏。
九年,被土鲁蕃酋锁擅阿力(后止称番酋以便览。)虏王母及金印以去,国人离散。王母外甥畏兀儿都督罕慎率众逃居苦峪肃州。国人奸狡者,潜降土鲁蕃,窥俟塞下。甘州守臣以闻。哈密亦累求救援。兵部言:“哈密实西域诸夷咽喉之地,若弃而不救,窃恐赤斤蒙古、罕东、曲先、安定、苦峪、沙州等卫亦为土鲁蕃所胁。则我边之藩篱尽撤,而甘肃之患方殷。设使河套之虏不退,关中供亿愈难继矣。”上命集廷臣议。会昌侯孙继宗等谓宜及今贼势未盛,遣使敕赤斤蒙古、罕东等卫谕以大义,俾知唇亡齿寒之势。且锁擅阿力今亦遣使进贡,因赐之敕,使悔过自新,庶可以散其奸谋。纵哈密不能自存,亦足以坚各卫内向之志。因举高阳伯李文知夷情,宜委以使事。及敕李文及右通政刘文等往抚处之。比至,调集罕东、赤斤番兵数千驻苦峪关,不敢进。无功而还。
十八年,甘肃守臣乘阿力死,其弟阿黑麻新立,遣罕慎领番兵复取哈密,奏封忠顺王。罕慎嗜酒贪残,国人怨恨。西域诸夷贡使往来者,苦罕慎要索,亦怨恨。二十三年,罕慎言瓦剌有克舍太师、革舍太师。克舍死,其弟阿沙赤为太师。革舍弟阿力阿古多兀王与阿沙赤仇杀,西走据哈密。瓦剌寻退去。
弘治元年,哈密奸回见罕慎非贵族,阿黑麻系同类。密相构引,假以求亲,诱杀罕慎。罕慎弟奄克索刺(后止称奄克)。袭授都督,管领残众。番酋求和以主哈密(番酋阿黑麻也)。诏不从其请,但许入贡。且降玺书,遣哈密头目写亦虎仙往赏赐之,谕令归金印、城池。时王母已故。
四年,番酋遂以金印、城池归。乃升写亦虎仙为都督佥事。文升以为:“哈密一城,三种夷人杂处,种类不贵,彼此颉顽。北山则有小列秃野、乜克力数种强虏,时至哈密,需索无厌,稍不如意,辄肆侵陵,最为难守者。必须求元之遗孽袭封,然后可摄服诸番,兴复哈密耳。”是冬,起前左都御史王越入见,加太子太保。总督三边,经略哈密。
先是越夺爵,谪居安陆。弘治改元,诏放还乡。寻以夤缘,复左都御史致仕。至是乃起用之。
曲先安定王(千奔)。侄陕巴者,忠顺王的派也。至是已取来京,乃命之袭封为王,送至哈密。仍令本卫回回都督写亦虎仙(后止称虎仙)及失拜烟答(哈剌灰人,后止称哈答)等同奄克孛剌(畏兀儿人,后止称奄克)共辅陕巴。及有奸回火辛哈即(乃虎仙妻父也,后止称哈即)亦共理事。越以奄克,罕慎弟也,与陕巴不协,乃取罕慎女妻陕巴,结好奄克。未几越卒,是秋赐陕巴大帽、蟒衣、玉带、象笏。然奄克与烟答同类为党,哈即与虎仙同类为党,各分彼此,致国难守。
五年,诸番索陕巴犒赐,不得。哈密都指挥阿木即挑衅,擅克土鲁蕃入贡赏物,又与邻胡乜克力掠其牲畜。未几,土鲁蕃报怨,入哈密城。杀阿木即,复虏陕巴及金印去。令头目牙木兰占据哈密。
六年,朝廷命兵部尚书张海、都督佥事缑谦往经略之。遂拘土鲁蕃贡使四十余人,安置南边。而闭嘉峪关,绝诸域西番之贡。使土鲁蕃结怨众夷,以孤其势。
七年,海、谦归奏。上怒其不进图本,又无功而还。皆下狱。土鲁蕃益骄肆,声言欲攻肃州城。马文升欲遣兵袭杀牙木兰,闻肃州抚夷指挥杨翥以奏事至京,熟谙夷情。询策于翥,得罕东至哈密捷径,议令甘州守臣调罕东番落兵三千为前锋,以镇兵三千为后援,遣一副将将之,赍数日熟粮,取道南山,驰至罕东。乘夜兼程而进,出其不意,贼将可得而擒。都御史许进贪功,不委副将将之,如兵部成算。亲率镇兵至肃州,屯于嘉峪关外,候罕东不至,然后属兵副将从常道往袭。比至,贼将牙木兰豫知已遁去。仅得空城,斩首逾四十,得陕巴妻女而还。然亦威振西土,且绝贡乏用。番酋乃将印及其王送于甘州。都御史周季麟等奏遣番兵送回哈密。
十八年,哈密属夷阿孛剌等怨陕巴掊克,阴诱番酋之次子真帖木儿(阿黑麻子)来哈密。陕巴弃城带印奔沙州。镇巡官奏遣指挥董杰同奄克至哈密往谕。不从。遂将阿孛剌等陆人擒杀之,余党惧,复将陕巴送回。
正德元年,陕巴寻卒。子锁坛拜牙即袭为忠顺王。(以后称王者皆此人也)。淫酗不道,属夷谋害之。虎仙先因送真帖木儿回番,乃与番潜谋诱其王云:“番主怪尔行事不公,且来杀尔。可先投免祸。”忠顺王惧,乃欲往投顺。奄克不从,王恃刀杀之。奄克逃至甘州告其情。哈即乘机同诱王往归土鲁蕃,当被拘留。哈即先回国,番酋(时阿黑麻已死,今其子速满儿嗣位,后止称番酋)随令头目火者他只丁(后止称他只丁)同虎仙、满剌哈三领兵占据哈密。镇巡官遣抚夷千户马驯前往探听。虎仙乃曰:“城池金印在他人之手,我岂敢言奉谁为王?”及称土鲁蕃要犯甘肃。夷人撞八十久住哈密,备知虎仙通番谋害之情。虎仙又请将哈密印信与他只丁掌管,我同坐此城。
九年,番酋移书甘州守臣索缎疋一万,赎哈密城印。且欲速遣前诸贡使还本国,否者兵入寇,且先杀掠国初内附诸番落以示强。总制邓璋以闻。命起致仕兵部尚书彭泽往经略。泽请敕一道谕番酋还城印,一道喻奄克回,共虎仙守国。给事中王江、都御史张麟各上言:“治病者药无二君,奕棋者局无二帅。甘肃诸路既有邓璋总制,不宜复令彭泽总督。”不听。泽至甘肃,调集兵马。土鲁蕃复以书来,急欲缎疋。泽谓番酋可以利陷,遣通事火信、马驯赍缎疋二千,同虎仙往赐番酋,赎取城印。火信等犹未至番境,泽奏西夷事宁,乞致仕。巡按甘肃御史冯时雍上言:“土鲁蕃之酋长尚尔骄慢,哈密之城印犹未归复。遣使讲和,虏人大开溪壑之欲,要我以难从之事。后来之变虽无形,非愚臣所能逆睹。”又言忠顺王为贼臣虎仙等所困,以计逼走,造为厉阶,荼毒国人,谋叛君父。时陆完在兵部寝其奏。既而泽又奏称番酋畏威悔祸,献还城印。遂取泽回京。火信等至番赐币,番酋嫌其赏薄。虎仙仍许增一千五百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