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

十一年,王遣人至爪哇国索旧港地。谓请于中国,已许之矣。上诏爪哇勿听。
十二年,王母来朝,宴赐如待王妃。
十七年,国王亦思罕答儿沙嗣立。复率妻子入朝。后暹罗国欲举兵攻之,遣使来告。上诏暹罗与平。
二十年,其子西哩麻哈刺以父新殁,率其妃及陪臣至阙朝贡。
宣德九年,复至。
景泰中,王子无答佛哪沙请封。遣兵科给事中王晖往封之。
天顺三年,王卒。其子苏丹茫速沙袭爵。
成化十四年,嗣王复请封。上命礼科给事中林荣为正使,行人黄乾亨为副使往封之。竣事而还。舟抵洋屿遭风,并溺于海上。愍之,遣官谕祭。荣赠某官,乾亨赠司副。各录一子入胄监。乾亨子后登第,即南畿提学御史如金也。
按乾亨之曾祖名寿生,永乐中为检讨。祖子嘉以孝行,起知束鹿县。父深,景泰中拜监察御史。又寿生,永乐戊子应天发解,其年县庠杨慈亦在本省发解,时称同科两元,为一邑之盛。至乾亨复中成化甲午第一,时称祖孙两元,为一门之盛。盖四世甲科二榜首一监察,其荣遇真罕俪者。然《八闽志》载寿生敦行义,勤问学,经史百氏多所贯通。尤邃《诗经》,一时从游之士多取高第,为时闻人。而莆之业是经者,寿生实其初祖,则乾亨之家学渊源亦不诬也。其乾亨衔命,而蒙难殒其身,以昌其子。岂非天之报其世德也哉!
又按航海之役,本亦危道。观陈侃《琉球》一录,几覆者再。若人有后录,天必相之。如宋刘崇之为侍郎使金,渡黄河,先一夜河口舟人梦岸上军马数百,有神人大呼曰:“明日有刘侍郎渡河,见奉岳府指挥令我拥护,尔等须用小心。”次日崇之至。值河水泛涨,中流失楫,舟人仓里无措。其舟自风浪中直抵岸下。隔河望,水中若有数十人操舟而行者。(崇之为儿时,书斋文籍为鼠啮,戏书一判示土地云:“尔不职,杖一百,押出斋门。”是夜其师梦老人曰:“某实不职,烦一言于侍郎免断。”次日,其师以告。崇之遂毁其判。夜又梦老人曰:“谢教授救解,有少白金为谢。”次早亍书几上得银一片。大以为异。后崇之果为侍郎。)此与天妃之相陈侃,若一揆耳。因是知人之出处生死,自有定数,非人所为。常闻黄门传凯(南安人)奉使海蕃。祷梦于九鲤之神,梦中神语曰:“青草流沙六六湾。”及觉,莫测其何指也。既至蕃国,宴间,其王请曰:“有一联句,求天使对之。曰‘黄河濯水三三曲’。”盖黄河九曲,彼以能知我地里相夸也。凯忽忆梦语,即应曰:“青草流沙六六湾。”王起拜谢,相待益恭。盖彼处有青草渡三十六湾,以使臣亦能识其地里故耳。夫此未来之对语,鬼神预知,岂不有数存焉。而况人之生死乎!凡我乘槎之士,幸则为刘崇之、陈侃而不跃跃以喜,不幸则为林荣、黄乾亨而不戚戚以惧。亦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而已。
后国王复遣使进火鸡。至今通贡不绝。
按火鸡躯大如鹤,羽毛杂生,好食火炭。驾部员外张汝弼亲试喂之。其国旧名五屿,东南距海,西北皆山;地瘠卤,田瘠少收。内有山泉流为溪,于中淘沙取锡。煎成块曰斗锡,每块重官秤一斤四两。及织芭蕉心簟,惟以斗锡通市,无他产。气候朝热暮寒,男女椎髻,身肤黑漆,间有白者,唐人种也。俗尚淳厚。民淘锡、网鱼为业。屋如楼阁而不铺板,但用木高低层布连床就榻。箕踞而坐,饮食厨厕俱在上。
货用青白磁器、五色烧珠、色绢、金银之属。其山曰:镇国。其产曰:锡、布、苏木、胡椒、象牙、犀角、硫黄、玳瑁。其贡:番小厮、犀角、象牙、玳瑁、鹤顶、鹦鹉、黑熊、黑猿、白麂、锁袱(哈烈亦产。一名梭服,鸟毳为之,纹如纨绮)、金母鹤顶、金厢戒指、撒哈剌、白芯布、姜黄布、撒都细布、西洋布、花缦、片脑、栀子花、蔷薇露、沉香、乳香、黄速香、金银香、降真香、紫檀香、丁香、乌木、苏木、大风子、番锡、番盐。其道由广东。
按别志云:“满剌加国海旁之人,亦能刳木为舟以取鱼。然海中有所谓龟龙者,高四尺,四足,身负鳞甲,露长牙,遇人即啮啮即死。渔人甚畏其害。又山有黑虎,视虎差小,能变人形,白昼群入于市,人有觉其为虎者乃擒杀之。予尝闻牛哀化虎,博杀其兄;涪民变虎,夜食其豕。未闻以虎化人者。兽之化人,如鹿之为黄衣郎,豕之为乌将军,猿之为袁公,狐之为阿紫,皆年久成精。而今随常可变,亦甚异哉。(其国自奉正朔后,不属暹罗)
◎南蛮
◎爪哇
爪哇国,古诃陵也。一曰婆,在真腊之南,滨海;一云在海中,自占城起程,顺风二十昼夜可至其国。其属夷有苏吉丹、打板、纲底勿数种。旧传鬼子魔天与一罔象青面红身赤发相合,凡生子百余,常食啖人血肉,佛书所云鬼国,即此地也。其被啖几尽,忽一日雷震石裂,中坐一人,众称异之,遂为国王。即领余众驱逐罔象而除其害,自是生齿安业。至今其国之遗文,载此事已一千三百七十六年,考之当在汉时。
国中以木为城。有文字,知星历。国王以其子三人为副王。官有落佶连四人,共治国事。如中国宰相,五月俸,随时量给土产诸物。次有文吏三百余员,目为秀才。又有卑官殆千员。唐贞观末,尝遣使入贡。宋元嘉十二年,遣使朝贡,后绝。淳化三年十二月,其王穆罗茶遣使来朝贡。云中国有真主,本国乃修朝贡之礼。使还,赐金币甚厚,仍赐良马戎具以从其请。大观三年,遣使入贡。诏礼之如交。建炎三年,以南郊恩制,授婆国王怀远军节度琳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使持节琳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婆国王。绍兴二年,复加食邑实封。
其地名苏鲁马者,为商舶所聚,米粮货物甚众。猢狲数百成群。唐时,有一人家五百余口,男妇凶恶。忽日一僧至其家,与论吉凶之事,其僧取水巽之,俱化为猿猴,止留一老妪不化,今旧宅尚存。土人及商者常设饮食摈榔花果肉类以祭之,不然,则祸甚验也。
其村有杜板者,在海滩,有水一泓,甘淡可饮,称为圣水。元世祖尝举兵伐其国,不克。后遣将史弼、高兴征之,数月不下。舟中乏水,粮尽,二将拜天况曰:“奉天伐蛮,若天与我水即生,不与则死。”遂插枪咸苦海中,其泉随枪涌起。水味甘甜,众军汲而饮之。乃令曰:“天赐助我,可力战也。”兵威由是大振,啖声奋击,番兵百万余众悉败走。乘胜长驱,生擒番人烹而食之。至今,称中国能食人也。遂获酋长以归,既服罪,寻放还,仍封为爪哇国王。
其港口入北马头曰新村。居民环接,编茭樟叶覆屋,铺店连行,为市买卖。其地富饶,珍珠、金银、鸦鹘石、猫睛、青红车渠、玛瑙、豆蔻、草{艹发}子、花木香、青盐无所不有。盖通商旅最众也。
本朝洪武二年,遣行人吴用、颜宗鲁赐其国玺书,书曰:“中国正统,胡人窃据百有余年,纲常既隳,冠履倒置,朕是以起兵讨之。垂二十年,海内悉定。朕奉天命,以主中国,恐遐迩未闻,故专报王知之。使者已行,闻王国人扌只某丁前奉使于元,还至福建而元亡,因来居京师。朕念其久离爪哇,必深怀念,今复遣人送还。颁去《大统历》一本,王其知正朔所在,必能奉若天道。俾爪哇之民安于生理,王亦永保禄位,福及子孙。其勉图之弗怠。”
三年,其主昔里八达遣使朝贡。纳前元所授宣敕二道,诏封为国王。
九年,封三佛齐国。其王八达那巴那务怒朝廷待三佛齐与之埒,使臣过其境,邀杀之。
十三年,复遣其臣阿烈彝列时奉金叶表文,贡黑奴三百人。俟命月余,俾归,因诏谕其王曰:“圣人之治天下,四海内外皆为赤子,所以广一视同仁之心。朕君主华夷,按驭之道,远迩无间。尔邦僻居海岛,顷尝遣使中国,虽云修贡,实则慕利。朕皆推诚以礼待焉。前者,三佛齐国王遣使奉表来请印绶,朕嘉其慕义,遣使赐之,所以怀柔远人。尔奈何设为奸计,诱使者而杀害之?岂尔恃险远,故敢肆侮如是欤?今使者来,本欲拘留,以其父母妻子之恋,夷夏则一,朕惟此心特命归国。尔国王当省己自修,端秉诚敬,毋蹈前非,干怒中国,则可以守富贵。其或不然,自致殃咎,悔将何及!”
三十年,上以爪哇所属三佛齐国挟诈,阻绝商旅。礼部移文暹罗转达其国谕之。后其国分为东西。
永乐元年,西王都马板遣使奉表贺即位。贡五色鹦鹉、孔雀。福建参议辛彦博伴押至京。赐其王袭衣文绮。
二年,东王孛令达哈亦遣使朝贡。且奏请印章。命铸涂金银印赐之。复赐东西二王苎丝、纱罗、帐幔、手巾、羊酒、器皿。王妃苎丝、纱罗、手巾等物。
三年,遣行人谭胜受往爪哇招流民梁道明等。胜受者,广东南海人。洪武癸酉乡贡进士,为临桂县丞,以政最召为监察御史。俄降行人。初南海梁道明贸易于爪哇国,久而情熟,挈家住居,积有年岁。闽、广军民弃乡里为商从之者至数千人,推道明为长。指挥孙铉使海南诸蕃,遇道明子及二奴,挟与俱归。闻于朝,乃遣胜受同千户杨信赍敕招往之。道明属其副施进卿代领其众,自随胜受偕郑伯可寄来朝贡方物。赐道明等袭衣并文绮、缯帛甚盛。上以胜受奉使称旨,擢浙江按察使。是年,西王复贡。其旁近三小国各遣使同至朝贡。俱赐文绮袭衣(三国:牒里、日罗治、金猫里)。
四年,西王贡珍珠、珊瑚、空青等物。东王亦贡马。既而西王与东王相战,遂杀东王。时我使人舟过东王城,被西王杀我百七十人。西王遣使言东王不当立,已击灭之矣。降诏切责。
五年,西王都马板上表请罪。愿偿黄金六万两,复立东王之子。从之。
六年,西王都马板献黄金一万两谢罪。礼部臣言其欠偿金五万两,下使者法司治之,上曰:“远人欲其畏罪则已,岂利其金耶!且既能知过,所负金悉免之。”仍遣使赍敕谕意,赐钞币而还。
八年,西王贡马及方物。
十一年,西王又贡。使还。敕曰:“前内官吴宾等还言,王恭事朝廷,礼待敕使,有加无替。比闻王以满剌加国索旧港之地而怀疑惧。朕推诚待人,若果许之,必有敕谕。今既无朝廷敕书,王何疑焉!下人浮言慎勿听之。今赐王文绮、纱罗至可领也。”
十三年,西王都马板更名杨惟西沙,遣使谢恩。
十六年,西王遣使献白鹦鹉。
十九年,又贡。而东王久不至,盖为其并不复果立矣。西王自宣德后,亦久不至。
正统三年,复遣使贡。赐王苎丝十疋,纱罗各三疋,妃苎丝六疋,纱罗各二疋。以后回赐不为例。
八年,令其国三年一贡。
景泰三年,西王遣使求讨伞盖、蟒龙衣服。诏各给其一。
四年,复贡方物。宴犒其使,赏赐织金素罗衣服靴袜。通事头目人等女使并女头目俱同。又命赍彩币,赐王及妃。自后不常至,间或朝献云。
其国四乡。初至杜板,仅千家。二酋主之,皆广东漳泉人。流寓最久。又东行半日至厮村,中国人客此成聚落。遂名新村,约千余家,村主广东人。番舶至此互市。又南水行可半日,至淡水港,乘小艇行二十余里,至苏鲁马。亦有千余家,半中国人。港旁大洲,林木蔚茂,有长尾猱数万。又水行八十里至漳沽,登岸,西南陆行半日,至王所居。仅二三百家,总领七八人。王宫砖墉,墉高余三丈,方三十余里,屋高四丈。地覆板,蒙藤花席,跏趺而坐。民居茅茨砖库,坐卧于内。刑无鞭朴,罪不问轻重,藤击刃杀之。市用中国古钱。衡量倍于中国。
国人大抵三种:西番贾胡居久者,服食皆雅洁。中国流寓者,尚回回教,持斋受戒,曰唐人。土人颜色黝黑,坐卧无椅榻,饮食无匙箸,啖蛇蚁虫蚓,与犬同寝食,不为秽也。其婚姻无媒妁,惟纳黄金于女家。男造女家后五日迎归,金鼓刀盾前后甚都。妇被发跣足,萦嵌丝,戴被金珠,彩饰宝妆。其国地广人稠,甲兵火铳,为东洋诸番之雄。其俗尚气好斗。生子一岁便以匕首佩之,刀极精巧,名曰不刺头,以金银象牙雕琢为靶。凡男子,老幼贫富皆佩于腰间,若有争詈,即拔刃相剌。盖杀人逃三日而出,即无事矣。男子猱头裸身,赤脚,腰围单布手巾。能饮酗酒,重财轻命。妇人亦然,惟项金珠,联纫带之,两耳塞茭樟叶圈于窍中。有病不服药,但祷神求佛。其丧事,凡主翁病死,婢妾辈相对而誓曰:“死则同往。”监殡之日,妻妾奴婢皆满头簪草花,披五色手巾,随尸至海边或野地,畀尸于沙地,俾众犬食尽为好。如食不尽,则悲歌号泣,堆柴于旁,众妇坐其上,良久乃纵火烧柴而去死,盖殉葬之礼也。其王椎髻,戴金铃,衣锦袍,蹑革履,坐方床。官吏日谒,三拜而退。出入乘象,或乘牛,或腰舆。壮士五七百人执兵器以从。国人见王皆坐,俟其过方起。不设刑禁,犯罪者随轻重出黄金以赎。惟寇盗则置诸死。剪银叶为钱博易。室宇壮丽,饰以金碧。饮食丰洁。土不产茶,其酒出于椰子及虾柔丹树,或以桄榔槟榔酿成,亦甚香美。其田膏腴,地乎衍,谷米富饶,倍于他国。民不为盗,道不拾遗。人有名而无姓。五月游江,十月游山,或乘山马,或乘软兜。乐有横笛、鼓板,亦能舞。谚云“太平婆”者,此也。
其山川:曰保老岸山(在苏吉丹国。凡番舶未到,先见此山。顶耸五峰,时有云覆其上);曰鹦鹉山(产鹦鹉);曰八节涧(乃爪哇咽喉,必争地。元史弼尝会兵于此)。其产:金、银、珍珠(番名没爹虾罗)、犀角(番名低蜜)、象牙(番名象罗)、玳瑁、沉香、茴香、青监(不假煎煮,日晒而成)、檀香(树与叶似荔枝)、龙脑香、丁香(番名香为昆炖卢林)、荜澄茄(其藤蔓衍,春花夏实。花白而实黑)、木瓜、椰子、蕉子、甘蔗、芋、槟榔、胡椒(树如葡萄。以竹木为棚架,三月花,四月实,五月收采晒干)、硫黄、红花、苏木、桄榔木、吉贝、绞布(有绣丝纹、杂色丝纹)、装剑、藤簟、白鹦鹉(能驯言语歌曲)、孔雀、倒挂鸟(身形如雀而羽五色,日间闻好香则收而藏之羽翼间,夜则张尾翼而倒挂以放香)、猴(国中山多猴,不畏人,呼以霄霄之声即出,或投以果则二大猴先至。士人谓之猴王、猴夫人,食毕。群猴食其余)。